皇上讶异道:“为什么……”
“沈公公刚才说,吴大人流淌着吴国公父子的热血,或许去邙山,摸到了兵,忽然换了个人似的,也有可能。再者说,他再不堪大用,也得为国尽忠。臣觉得倒也没错。”兵部尚书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可是,沈公公却绝不够做监军。”
皇上问:“何出此言?”
“沈公公于先帝年间做过监军,臣问过当时与他共事的几位同僚或军中其他将士军师,他们皆说,沈公公虽武功盖世,却只擅单打独斗,于行兵作战上,一窍不通,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兵部尚书道。
沈无疾:“……”
他向来讨厌被人轻视,尤其这事儿还是真的,更叫他懊恼记恨。当时他没今日这么大权势,军中那些人嘲笑他的样子,他可记得牢牢的呢。这回邙山的事他做监军,也不能说毫无借此挽回当年颜面的小算盘。
如今兵部尚书在众目睽睽下揭他的短处,他哪能不恼?脸上已经有些青白不定,一双凤目阴恻恻带着冰渣子看过去,若目光是刀,兵部尚书早已被他往身上插了百八十把刀,绝叫他没一处好肉。
皇上一怔,又看了眼沈无疾,接着看向君太尉:“君卿,是有这回事吗?”
君太尉作出一副“我本想置身事外,可皇上非得叫我回答,可我绝没想着揭沈无疾的短”的模样,满脸恳切道:“有是有,可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沈公公年纪也不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想来沈公公定非吴下阿蒙了。”
这话说得他仿佛更亲沈无疾一些。
兵部尚书闻言,立刻道:“皇上,臣可不这么觉得。沈公公这几年哪怕熟读兵书,也不过是进了一步,成了纸上谈兵,也不能就让他拿军国大事做儿戏试验。更何况,他还不一定熟读了。”他看向没说话的沈无疾,心中多了些底气,故意问,“沈公公熟读了吗?”
读是读了,并不熟。
沈无疾冷笑一声:“我只是监军,又不是军师,你一个兵部尚书,还不知道监军是做什么的?何苦从这上面寻我的茬。”
兵部尚书道:“当年你也是监军,可也没碍着你胡乱指挥啊。若不是当时大伙儿强硬,你还非得领一队先锋营去冒进敌营,夺敌军首领头颅,好成名邀功呢。可当时那形式,你若真去成了,一旦有任何差池,就是打草惊蛇,坏了全部部署。”他说完,对皇上道,“皇上,您可以问君太尉,或者其他人,是否有这事儿。”
沈无疾:“……”
不用问,真有这事儿。
并且沈无疾至今还觉得自己能成功,只是被人挡下了而已。
皇上闻言,朝着沈无疾递去一个“你哪儿来这么多烂摊子要朕给你收拾”的眼神,又看向君太尉。
君太尉则露出“唉,怎么又要问我”的神情,斟酌着道:“当时沈公公年少轻狂,一念之差,也是难免的,想来如今不会那样了。这不,当时也没成吗。”
兵部尚书却猛地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试验!赌不起沈公公的一念之差!何况吴为势弱,沈公公如今强势,这回说不定就拦不住沈公公了!”
皇上欲言又止,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
沈无疾哼笑了一声,道:“所以钱大人的意思是想要举荐谁监军?”
兵部尚书道:“御马监谷玄黄。”
他说出这个名字,沈无疾倒是一怔。
原因无他,这位谷玄黄,绝不可能是君亓的人,这人是沈无疾的人,与沈无疾、何方舟、展清水一同长大,曾被外人称作曹国忠手下五虎之一。且他外貌与性情皆粗犷,自幼爱读兵书,被曹国忠扔去边疆一些年头,虽平日里脑子一根筋,看着不太好使,可偏偏在行军打仗上奇异的颇有天赋,领过兵,打过仗,还赢过许多次,就是那些将士们也服他,与他称兄道弟,不像轻视沈无疾那样。
可正因如此,沈无疾就更不明白了。
君亓让谷玄黄去监军,谷玄黄既能打,又是他沈无疾的人,自然也能代他沈无疾去实施收服吴为与兵权的事,甚至能比沈无疾干得更顺利,毕竟谷玄黄在军中的名声比沈无疾好太多。
那么,为什么君亓要这么做?
他好像是打定了主意,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就是为了不让我去……
沈无疾的脑中忽然一道电光闪过,眉头逐渐松缓。
他明白了。
因为,谷玄黄在打仗之外,脑子里面全是水,干不了别的。
比如说,察觉出邙山与晋阳背后官匪勾结的辛密来。
……不,或者应该说,这件事远不止我如今所看到的,君亓这么紧张这事儿,恐怕背后还有更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