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金玉问:“你说不说?你快说。”
沈无疾被洛金玉追问,一时竟还有些不合时宜的受宠若惊。平日里只有洛金玉不搭理他的,他爱说话不说,不说更好,哪有洛金玉追着他问的?
“嗳……”沈无疾犹豫又犹豫,忍不住心头飘飘然,还是嘴一快,说了出来,“书里才子佳人的,历经磨难,却总都是心意相许,肌肤相亲,大多最后也都成了眷属。那咱家实在的没法子一亲芳泽,借这些故事,躲起来独自想想,过过干瘾也好……”
洛金玉:“……”
他细细一品这话,顿觉不对,讶异道,“你的意思是,你将自己当成是故事里的男子,那你……”洛金玉略停了一下,目光逐渐微妙,缓缓问,“将我代入里面的女子们?”
沈无疾不说话了,看也不敢看他,讪讪地别过头去,佯作认真观察床边的雕花。
“你……你……”洛金玉见他这样子,哪还有想不明白的,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是气恼还是别的什么,“你”了许久,也没“你”出什么来,“你……”
沈无疾更不好意思回头去看他这时候的脸色,观察完了床边的雕花,又低着头仔仔细细挠自己的鼻子,接着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一把,虽用力不大,仍惊得他立马回头去看,只见洛金玉俊脸红得要命,一双漆黑湿漉的星眸极恼地瞪着他,又“你”了半天,没“你”出啥,最终竟生夺过他手上的话本,瞧着像是想说几句凶话,可又“你”了几下,始终没“你”出别的,拿着书,怒发冲冠地走了。
沈无疾:“嗳——”
他徒劳地伸了伸手,什么也没抓住,眼睁睁看着洛金玉夺门而出,半晌,咽了口唾沫,低声道,“你拿走那一本有什么用……”
沈无疾转身去书架子上抽出一本,翻开,恰恰好是他最爱的那一篇《卖油郎独占花魁》,看得两眼,便又暂且忘却了烦恼,只认得书上所写那句:人生一世,草生一秋,若得这等美人搂抱了睡一夜,死也甘心。
他将这句翻来覆去地看,悸动不已,将书捧在心口,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又何尝不如此……可你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卖油郎,还是得偿了心愿美梦,娶得花魁娘子归。咱家少年英雄,大权在握,相貌气度皆凌驾万人之上,却还比不得你这走街串巷的小贩。”
说得自个儿自怜自伤起来,哀愁一阵,又忍不住转念幻想起来。
幻想他正是那卖油郎,洛金玉是那遥不可及的花魁娘子,可终还是叫他的深情爱意给打动了,甘心情愿和他成了恩爱夫妻。
洛金玉走到正屋门口,又停下脚步,稍稍冷静下来,暗自懊恼,怎么就失了理智,居然对沈无疾动了手!不仅如此,还夺走沈无疾手中东西,何其不当!沈无疾虽无理荒谬,可自己也不该那么做。
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自责,便又转回身,回去沈无疾的偏屋里,想将手中的话本还给沈无疾,向沈无疾道了歉,再耐心劝说沈无疾一番。
不料,洛金玉在屋门口敲了敲门,竟半晌没得到回应。
他犹豫了一下,朝里走去,就见沈无疾立在书架前,胸前抱着一本书,闭着眼,嘴角挂着甜甜痴痴的笑,似是沉浸在什么美梦幻境中一样。
洛金玉:“……”
他若猜不到沈无疾此时此刻沉浸在什么美梦幻境之中,他就愧对当年所有被他在成绩榜上一骑绝尘的太学院学子!
沈油郎刚刚在美梦中与洛花魁拜了堂,入了洞房,正要喝合卺酒,忽然面前温柔可意的洛花魁横眉冷眼地喝道:“沈无疾!”
他被惊得睁开眼睛,扭头就看见横眉冷眼的洛金玉。
沈无疾:“……”
洛金玉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书上。
沈无疾小心翼翼地将书往怀里藏了藏。
洛金玉的目光从书缓缓移到他脸上。
沈无疾:“……”
他的心一阵抽痛,但转念又想,回头再买就是了,咱家缺这个钱?
因此他默然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将怀中本子拿出来,乖巧地递向洛金玉。
洛金玉一怔,但还是接过了本子,与先前那本叠在一起,皱眉再瞪了沈无疾一眼,拂袖转身离去。
沈无疾有些委屈,望着他的背影,不服气地嘀咕道:“收吧,当咱家只有这两本?再收十本,咱家也还有得是。”
洛金玉:“……”
他的叫步又一顿,缓慢地回过头来,沉默地看着沈无疾。
沈无疾:“……”
子时,展清水在睡梦中被惊醒,听得外头小太监道:“干爹,沈公公叫人送了两箱子东西来,说他家里不许放,扔了怪可惜的,放你这儿。他特意叮嘱,若能放你屋里,就最好放你屋里,小心仔细些,别叫人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