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袖中取出几只厚实的信封推过去:“给,那天馆主塞过来的赔礼。”
倾仙城伶馆做的多数是中土修士的生意,忘山伶馆出这种事,馆主最怕的当然是败坏自家名声,因此赔礼算得上大手笔,每人一只厚信封,也是展现诚意。
顾采哪里肯要:“此事全仰仗令狐姑娘与元曦,我未能看好师弟们,也未能亲自救回,已是万分惭愧,赔礼还是请三位收下。”
他专门把自己那份递给令狐蓁蓁。
谁想她直接推回:“你给过五两银,已结算干净了。”
等下,她不会真把那五两银当回事吧?这血淋淋的便宜如何能占?五两银买人家姑娘又是跑腿又是出力又是放血,三才门脸面何在?
顾采一时头大,忽见秦晞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把信封递过来。
真看不出,元曦还挺贪财。
顾采刚把信封送上,冷不丁他转手就丢给令狐蓁蓁,结清货款似的:“上回还不够黄金千两,加上这个应当够了。”
什么黄金千两?顾采一头雾水。
然而,她真就收了,一个顿没打。
怎么他给就不行,元曦一句话她又可以了?明明是一样的钱。这位大荒姑娘结算人情的奇怪方式实在叫他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众人又闲闲说了会儿话,周璟见天色不早,正欲让伙计上些饭食,不想大堂内呼啦啦涌进好几个天音楼的伙计,二话不说就开始往桌上布菜,眨眼工夫摆了满桌。
顾采笑道:“这顿饭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们请,我看令狐姑娘精神不振,索性就让天音楼把菜做好了送到这里来。”
说着,他便亲自盛了一碗汤推去令狐蓁蓁面前。
这奇异的汤羹漆黑如墨,里面盛着数枚洁白鸽子蛋大小的鱼卵,闻起来却并无腥味,反而鲜美至极,令人食指大动。
“据说倾仙城里,天音楼的佳肴是一绝。天音楼的佳肴里,凝墨白玉汤又是一绝。”顾采热心介绍,“令狐姑娘,这是赤水河中才有的鱼,鱼卵拿来熬汤最能补血养气,你多喝些。”
她听过这种鱼,师父说市价颇昂贵,鱼卵熬汤更是能卖到十两一碗,这么贵,她可不能浪费。
令狐蓁蓁埋头努力喝汤,喝完一碗,顾采马上热心地又给添上,如此这般连喝四碗,纵然鱼卵再入口即化,汤汁再清醇甘美,她也撑得两眼发直,只能坐着发愣了。
顾采还在那边像个东道主似的夹菜:“令狐姑娘,这肉你也多吃些,补元气的。”
眼看他恨不得把整桌菜都塞令狐嘴里,一副不如此不能报恩的模样,周璟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那两个才十六七岁的师弟都比他敏锐,使劲拽袖子阻拦:“师兄,令狐姑娘有两个太上脉师兄照顾,你好歹给我们盛些。”
见顾采当真给他们夹菜,周璟赶紧用胳膊肘使劲捣秦晞,示意他找令狐说话,叫这不开窍的顾采长点眼色。
谁想元曦更不开窍,只诧异地望着他:“什么事?”
……他娘的,什么事也没有!
天色渐渐暗沉,不知何时外间刮起了狂风暴雪,撕扯着木窗砰砰乱响。
令狐蓁蓁汤足饭饱,只觉上下眼皮像是被黏在一块儿,掰都掰不开。
或许因为连着两次大量失血,她往日的精力丢失大半,饿也想睡,饱也想睡,昏昏沉沉听他们说了一会话,忽然便一头软在矮桌上,沉沉睡去。
顾采见状,便起身道:“天色不早,我与师弟们明日还要赶早出城,今日既是来道谢,也是来道别的。”
周璟奇道:“你们不去看炎神之宴?”
顾采摇头:“我们此行来大荒是为寻天财地宝,神迹所在,一切灵物隐遁,自然是不去了。”
他早看出这两个太上脉修士来大荒前全然没有详查资料,来大荒后似乎也没什么寻找天财地宝的意思,应是另有目的,仓促间赶来的。
虽知太上一脉修士都不同寻常,他还是善意提醒:“我总觉那墨澜伶人别有图谋,你们既然要留下见识炎神之宴,万事务必多提防。”
周璟不信邪:“她能有什么图谋?一介小小花妖,老子就不信了。”
顾采是个死心眼,正要跟他在这块纠结一下,秦晞已拱手行礼:“多谢显之兄提醒,我们会注意。三位既有要事,我们便不强留了,等回中土再叙。”
顾采立即还礼,慎重道:“这次多亏三位相助,此恩情显之绝不敢忘,来日若有需要显之处,但请一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璟失笑地看着他师兄弟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中,才道:“这顾显之,年纪没大几岁,行事跟派里许多老头子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