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晞接过传信鸟,神态自若地跟着她进了客房。
大荒人既没生气,也没叫他出去,他便心安理得将青铜鸟放在书案上,只见她在鸟腹上轻轻一拍,那里像两扇小门似的打开了,内里放了薄薄一张纸,另有四五粒拇指大小的黄金。
纸上匆匆写了三个字:无恙否?
如此简洁,果然是师父的作风。
令狐蓁蓁立即回头找纸笔,秦晞早已热心取来,还体贴地磨了墨。
她还是没叫避让,他便理直气壮撑在旁边看她下笔如飞——大荒人作风简单粗暴,本以为她不识字,谁想她的字倒是出乎意料地好看且端正,必是下功夫练过的,真看不出来。
秦晞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是修士救了你,你是要给修士带路,不是商人。”
令狐蓁蓁摇头:“师父厌恶修士,不能提。”
他不由恍然:“怪不得你独个儿跑去云雨山摘栾木果实。”
“有什么怪不得?”
“这种事向来都是花钱找修士做,灵风湖那几个师姐就是受人之托来的大荒。”
“灵风湖……是说碗?”
碗是什么?
秦晞思忖半日,忽然扭头问她:“给栾木贴符纸的那个妖君叫什么?”
“汤圆妖君。”令狐蓁蓁诧异地看他,“你这么快就忘了?”
好,他懂了,大荒人记名字,能往食物上扯就往食物扯,不能就往餐具上扯,总之都要跟吃的挂钩。
见她写完信,捏出那几粒黄金,一颗颗喂进张开的鸟喙里,秦晞大为惊奇:“还要花钱?”
“不是花钱,是传信鸟的饲料。”令狐蓁蓁认真给他灌输手艺人常识,“传信鸟飞一个时辰就要消耗一粒黄金,而且只有收信人在城镇里,信才能递出去。又贵限制又多,没有修士传信术那么方便,就连师父都极少用它。”
老实说,她也没想到师父会为她用传信鸟,她们一定急坏了,天天都尝试用它,不然不会这么快收到信。
一种熟悉的温暖感觉在皮肤上蒸腾,令狐蓁蓁合上鸟腹,在它奇形怪状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这才抱起丢出窗外,它的翅膀骤然张开,呼啦一下飞了老远。
手艺人的东西果然有意思,秦晞饶有趣味地甩着头顶的狐狸耳朵,这次是传信鸟,下次又会是什么?能跑能飞的青铜坐骑?
正想得入神,忽觉两根柔软的手指轻轻捏住自己的狐耳,还揉了揉。
他浑身一震,急退三步,见她还盯着耳朵,他立即用手捂个严严实实。
原来这两天她一直盯着耳朵看是这么个意思。
秦晞竭力维持淡定的语气:“不能碰,障眼法碰几次就显形。”
是这样?令狐蓁蓁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显形。”
自己摸当然没事,真是没常识。这可是障眼法,看似狐耳,实则是真耳朵,上手就摸成何体统?
想到她有可能去摸丛华和叶小宛的耳朵,秦晞立即严肃地把此种恶习扼杀在萌芽中:“中土礼节是不可以随便动手摸人。”
第十八章 旧时短刀(下)
“好,我不摸。”令狐蓁蓁有点遗憾,他雪白的耳朵比自己的好看多了。
她还是既不关门,也不催他出去,只往榻上一坐,从枕头下面取出一柄直刀,开始往刀柄上绕细绳。
秦晞揉了揉发痒的耳朵,忍不住又问:“刀从何而来?”
“昨天买的。”
这大荒人搞不好是石头里生出来的,一般人伤成她那样,总得静养好些时日。她偏不,照样睡得晚起得早,把每日妖兵巡逻的时间摸得准准地,一天天的闲不住往外溜达,拿到钱头一件事竟是买刀。
他盯着那柄直刀看了一会儿,大荒这里锻造冶炼的技术很差,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刀,多半劈两下就要废。
想起她血肉模糊躺在万鼠妖君地宫里的模样,他犹豫着伸手入袖,取出一柄尺余长的短刀:“暂时先用这个,一定比你买的好。”
短刀一入手,令狐蓁蓁便知不是凡品,刀柄刀鞘皆为黑玉,其上还零星点缀数粒明珠,一面为巽卦图样,一面为震卦图样。能看出主人十分爱惜这柄短刀,必定时常擦拭养护,外面刀柄虽半旧,刀身却明澈如新,确然比那柄直刀好太多。
她下意识要掏钱,可不知怎地,想起他说:不是人家给什么你就一定得给钱。
她抬眼看他,他却只是慎重提醒:“小心些用,这个你真赔不起。”
令狐蓁蓁斟酌了半日,将装着包子的纸袋递过去,里面的四只肉包犹热气腾腾。
一句谢不会说,还给这么朴素的回礼,她不会真以为给几个包子就算结清人情吧?
秦晞啼笑皆非地接过来,依旧毫不客气地开吃,一面扬起眉梢:“味道不错,但这个不算回礼,也不叫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