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做了与映桥仙子一样的事。
若是不发疯,三师姐也不会为了救他这无用的人而生死未卜。
明明过了那么久,成了厉害的修士,内心深处还藏着许多年前被骗得血流满地的孩子,因着痛楚朝所有人挥刀。
周璟想起朝令狐蓁蓁挥刀时,她发愣的模样,她一定再想不到,葱花会拿刀尖对着她。
他自己也没想到。
周璟抬手盖住眼睛,袖子上很快染湿大片,明明没拿到盘神丝,却觉痛楚难当。
*
令狐蓁蓁一骨碌滚在碎石间,胳膊撞得巨痛无比,半天爬不起。
葱花要杀她。
这件事比疼痛还让她在意。那么早就认识的葱花,虽然他脾气暴躁,还满嘴脏话,可她从没在他身上感到过杀意。
令狐蓁蓁摸了摸脑门,她也从没发现大伯的杀意,也是突如其来到来,让她不知所措。
她躺了半日,终于慢慢起身四下打量,这里似乎是个处于地下的宽敞大殿,烧红的石柱与墙壁泛出诡异的暗红色。
绕着大殿似乎曾有许多通道,但都已被封死,龙群飞刃呼啸而起撞碎封石,发光的飞刃瞬间一个来回,在里面绕了圈。
通道后是一座巨大洞窟,堆满了一排排石头做的架子,架子上每隔尺余都放置一块人头大小的漆黑石头,石上各有刻字。飞刃悬在其中一块石头前,其上字迹古老而圆润:思士仲良。
飞刃在上面轻轻贴了一下,令狐蓁蓁只觉这位古老思士的些许情绪与回忆流水般呈现在眼前,他漫漫一生的孤寂与漂泊,最终回归思士谷,寂寂离世。
她收回飞刃,转身又在大殿里走了一圈,忽见角落里碎石满地,墙上被破开个大洞,里面是一间狭窄的小屋,石床上被褥早已烂朽,只有一块同样人头大小的漆黑石头放在上面。
石上没有刻字。
令狐蓁蓁放出飞刃轻轻贴在上面,与方才思士的回忆不同,这块石头里念头断断续续。
阳光灿烂,她看见一座精致的小庭院,玲珑木桥上站着一位少女,身量纤细而婀娜,日光落在她比常人稍浅的发丝上,泛出淡淡的金色。
她双目紧闭,却神态如常,躬身向一位老者行礼,声音轻柔:“先生,寄梦有礼了。”
寄梦?不是叫阿思?
那位老者眉目慈和,温言道:“你去意已决?你既无妖力也无修行,来我这边成日就会念书,孤身一人在外怕是难熬,若叫人发觉你是思女,更有无数麻烦,须知大荒从来不缺故意找事的妖。”
寄梦柔声道:“先生常说,凡见千山者,胸中自有丘壑。弟子欲见千山,行万水,一定小心谨慎,绝不让先生担忧。”
老者叹道:“你拿定主意,我也无法。莫忘了把脸遮好,遇到那些仗势欺人的,也只能靠你自己周旋。若遇极为难之事,可以去南之荒寻你师兄徐睿,他现如今应在荒帝宫中做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思女寄梦(下)
数十年前的大伯徐睿尚无病容,也尚且年轻,一派彬彬有礼的模样。
寄梦出门没多久,就不得不来找他。
她的银钱被偷得一干二净。
在荒帝宫外等徐睿拿钱时,寄梦遇见了偷摸溜出宫又偷摸从偏门溜回来的南荒帝。
他看上去也比现在年轻些,新雪般的脸庞,又谨慎又好奇地盯着她脸上的黑雾,一面说:“你在荒帝宫前遮脸,是要行刺孤吗?”
寄梦因着银钱被偷心情格外差:“冒充南荒帝罪名更大。”
南荒帝逗她:“万一孤是真的南荒帝?”
“那我就是真的行刺者。”
匆匆赶来送钱的徐睿很快解开了误会,看着寄梦跪下讨罪,南荒帝反而笑了:“你手脚不伶俐,嘴巴倒还利索,留下来给孤念书听。”
欲将见千山行万水的寄梦哪里都没能去,被迫留在荒帝宫中,每日捧着书,南荒帝想听时,她就得一句句念。他不但听,还喜欢插嘴提问,时间长了,多半觉着她颇有学识,便又和她说:“留你念书是屈才了,给孤当个臣子。”
徐睿得知她真要为臣,便有劝解之意:“四位荒帝虽然摆出一视同仁的架势,实际还是更倾向妖类。上古异族说来可做妖臣,怕是得不到青眼,更要被排挤,我便有过类似遭遇,如今才只做个侍从,师妹谨慎。”
寄梦却觉着南荒帝应当跟其他三位荒帝不同,他总归年轻些,也颇贤明,明珠藏于匣,既然他赏识她的才华,她愿意贡献明珠。
可并没有多久,她便发现南荒帝果然不是为了她的才华,他时常要寻机会与她说笑,试图看清她的真容。她的谏言他觉着好,会用会听,却并不会因此尊重她。她似乎是件可以取悦他的玩具,留在身边玩个君臣游戏,愉快了便听她说些正经的,不愉快便放在一边,只与她谈风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