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莹絮絮的天火如星落。
可她还是想看他,想每天都见着他,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块儿。
带她再去中土九州的其他地方,哪怕穷山恶水。或者留在一脉山,她想住在那座密布雷云的悬崖上,睡他的枕头。再或者,等她成了厉害的修士,带他去大荒,去师门大宅,所有来找麻烦的妖交给她。
风亦温婉,花亦温婉,日月流转,晨昏朝夕,万物皆生辉。
令狐蓁蓁带着愉悦美梦的滋味缓缓睁开眼,天还没亮,她还枕在秦元曦腿上。
那颗美梦丸真的有用,她跌入灵泉时不慎喝了好几口水,还隐隐担心过,结果真做了一场好梦。
她愉悦地仰头,便见秦晞靠着树犹在沉睡。
就晓得他撑不住。
令狐蓁蓁轻手轻脚起身,一个懒腰还没伸完,他却忽然醒了,一下坐直身体,把她吓一跳。
“秦元曦?”
她瞪圆了眼睛看他,他好像不太对劲,这是什么表情?恐惧?面如死灰?
秦晞眼怔怔看了她许久,忽然低低唤她:“令狐。”
怎么不叫小师姐?她凑过去:“我在,你怎么了?”
他眼底骤然浮现出极脆弱的星火般的色泽,又叫她一声:“令狐……令狐,过来。”
令狐蓁蓁俯身凑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他双臂紧紧抱上来,她撑不住力道,一下跌在他身上,他真像要勒碎她一样,用力之大,搓得她骨头生疼。
“哎……”
她倒抽一口气,正要推拒,他的脸却压过来,与她面颊紧贴,数颗泪水从睫毛里滚落,揉在她眼角。
第八十二章 美梦噩梦(下)
哭了?
令狐蓁蓁立即张开双臂同样抱紧他,终于有些慌:“怎么了?我在这里。”
秦晞没有说话,只有豆大的泪水始终不停,顺着她的眼角一颗颗掉下去,悬在唇上,他竟会这样流泪。
她轻轻唤他:“秦元曦,噩梦都是假的。”
紧贴的面颊终于缓缓分开,他睫毛上还湿漉漉地,怔怔看着她,像是在听,又不像在听。
微凉而柔软的面颊,淡幽的气息,还有她轻柔的声音。
一切都在,还活着。
没有那些乱铺的鲜血,她没有化作烟云在眼前消散,更没有在最后恍然大悟般朝他流下一行血泪。
现实与泡影的刀刃切割算什么,秦晞此时才觉那一刀正中要害,比什么都痛,世上竟会有这种痛。
她用指尖替他拭泪,唇上悬着他的泪珠,随着嘴唇翕动颤颤巍巍:“你是不是有心事?要不要说给我听?或者说给小七……”
话音未落,他的指尖已经按在她唇上,拭去残留的泪水。
他的心事,谁也不能说。
指尖的触感极细腻,她的唇摸起来远比看上去还要柔软,很早他便想摸一摸了,那时大荒人的唇色仍妩媚,如抹了胭脂。
还有她的眼睛,媚而长,琥珀眼珠,像只目光清澈的小狐狸。
秦晞俯首吻向她的眉毛,一点点向下,最后落在她睫毛上,旋即又一次紧紧抱住她,像是终于救回心尖上的宝贝似的,只是极低微地唤她名字:“蓁蓁,蓁蓁……”
他头一回叫她“蓁蓁”。
令狐蓁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道:“是梦到我出事了?没事,我跟你讲,我做了个非常好的美梦,我把它给你,你那个噩梦就归我了,我可不怕。”
秦晞将下巴抵在她额头上来回厮磨,时不时撞两下。
真是个傻孩子,梦怎么交换?他已经在噩梦里看到了自己一直逃避的终局,也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东西——盘神丝被自己夺走的令狐灰飞烟灭。
极致的痛楚折磨下,狂暴的怒意开始汹涌。
区区一眼灵泉,就想支配他的命运?
秦元曦想拿回盘神丝,便一定能拿回,想让令狐蓁蓁活,她怎样都必须留在这世上。
入门时,师尊的话犹在耳畔:酒可以尝,但不可烂醉;情可以谈,却不能疯魔。
他并不想疯魔,所以一直在自欺欺人,踟蹰不前,可如果注定是孽缘,疯魔又如何?
灰飞烟灭,死生不见,他不允许。
令狐蓁蓁犹在说话,语气还是露了一点怯:“我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说说,我好有个准备。该不会是我死……”
后面的话被他的唇堵住了。
他不想听她说死这个字。
秦晞觉着自己已经开始疯魔了,近乎放纵地报复自己,这样下去怎么办,他也不想管。
他贴着她嘴唇的轮廓细细亲了片刻,结束时,心底又星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微妙的介于满足与不满足之间。
琥珀的眼眸没有回避,静静望着他,里面有雾气萦绕,如丝如烟,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