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办事倒是利索的,失踪的女子们都是被她从洞里拖出来的,可唯独不见温晋的尸首,跟白骨碎屑混在一起的是根本分不出形状的血泥,只有龙群飞刃能把人切得这么稀碎。
真不让人省心,是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令狐蓁蓁摸了摸脑门,里面生疼生疼地。
她分明记得是秦元曦被穿了一堆窟窿,还记得他的血把外衣都浸透了,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想不起。
好像一觉醒来什么事都不对劲,她不信他没事,也不信自己出事,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确然是有事的样子,秦元曦却神清气爽地,正摆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真真奇也怪哉。
她索性不去想,只痛快承认:“打赌是我输了,答应你的事也没做到,东西还你。”
说罢便抬手去解脖子上的上清环,却被秦晞一把拦下,动作简直可称粗鲁。
令狐蓁蓁讶然抬眼,正对上他暗沉的眼眸。
她说不出这是什么眼神,像是狂怒到极致的阴郁,又像是隐隐约约的恐惧,还掺杂着迷惘与震惊,总之特别复杂。
“为何不听我的话?我说过,术法用过必留灵气痕迹,知不知道你身份若暴露,会有多少麻烦?”
他声音里终于有真实的情绪流露出来,压抑的怒火,还有对她的无可奈何与不知所措。
令狐蓁蓁坦率点头:“我知道,可我更怕你会死。”
太上脉修士,令狐羽的女儿——这些外面世界的身份固然无法回避,可她依旧更在乎“令狐蓁蓁”的喜爱与厌恶,她不能让他死,就是不能。
秦晞骤然松开她。
“你还在说梦话。”他声音很低,“是你擅自用了龙群飞刃,怎么叫怕我死?差点死的人是你自己。”
她没有说话,他等了半日,终于再次对上她的双眸。
还是那样直率的眼神,毫不掩饰,一眼望透,仿佛在说:那一切当然不是梦,我就是这样怕你血流满地。
他想了一天一夜找不到她触发盘神丝的理由,此时此刻,她给了答案。
绝世难题般的答案,也或许曾经在偶尔的恍惚罅隙间,他得出过同样的答案,却不肯深想,也不愿相信。
秦晞急急移开视线,甚至有些狼狈。
无来由的恐惧让他陡然生出回避之意,见她伸手似是要扶住自己,他立即摁在她脑门上,缓慢而不容抗拒地将她推开。
第六十八章 患难之交
“哎!你……”
令狐蓁蓁登时不满,她就是想扶着他下床而已,居然这样不客气地推她。
秦晞匆匆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忽觉脚下踩中了什么,“咔”一声脆响,床上的令狐蓁蓁立即蹦起来:“别踩坏了!”
什么东西?
秦晞低头一看,却见地上丢了只做了一半的油布翅膀,纤细的框架已被他不小心踩得裂开。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她的客房书案上乱七八糟铺开无数银灰色的雕棠树皮纸,一旁还放了一套明显用得半旧的手艺人工具——竟有这么喜欢做手艺人?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听起来她马上便要狠狠摔一跤。
秦晞骤然折回,一把托住她,只听她喃喃:“我怎么一点力气都没有?”
有力气才怪了,无论何种疗伤术,只能把伤治好,剩下的便是依据伤势轻重看何时恢复体力。她是濒死的重伤,还想活蹦乱跳?此次可谓元气大伤,不养上数月,别想彻底康复。
秦晞眉头紧皱,低声交代:“继续睡。”
令狐蓁蓁却捡起油布翅膀,惋惜地掸去上面的灰:“就这个做得最好了。”
她将油布翅膀小心放回矮桌上,忽觉不对,一把抓起裙摆,只见上面残留着大团大团已干涸的血渍。她看了片刻,立即飞快脱下外衣展开,那华美的衣裙不单为血渍所污,还密密麻麻布满了大小不一被白骨刺穿的窟窿。
她竟然真被白骨刺伤过。
不,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师父送的生辰礼,它再不能穿了。
令狐蓁蓁怔怔地摩挲着美丽繁复的紫阳花纹绣,这件衣裳师父下了心思,每一针每一线都细密,小小的花瓣配色都精心选过,她一直很喜欢,非常喜欢。
又失去一件喜欢的物事,突如其来,无可奈何。
胃里突然极不舒服,汗水一层层漾出来,她也只能把衣裳紧紧攥住,默默面对一切。
是在哭?
秦晞一时手足无措,心底有个声音不停让他离开,别管她,任她哭到天荒地老也与他无干。明明该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关系,明明只有盘神丝的孽缘,迟早会一刀切断,从一开始他就不该管她。
可这比突破境界还要难得多,发生在他身上没道理的事未免太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