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轻亦可破空(24)
“是破空吗?”父亲听到声响,虚虚地问了一句。
“不是。”我进门,俯视着看到我之后激动的父亲,“靖竹不孝,回来迟了。”伸手握住父亲伸来的手,只觉得骨头锋利,扎进了我的心里。
“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父亲泪眼朦胧,用力握着我的手,只这一句,就让我想起娘亲当时要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我去给你找大夫。”我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父亲。印象中的人与现在的人相差太大,我自小只见过几面的父亲,高大威武,说话铿锵有力,何时竟白发苍茫,骨瘦如柴。
出门时,我看到老了许多的管家玉成,他见了我满目悲凉,欲言又止。我拿了身上所有的银票给他,就去了宗府。
宗浩青正在奋笔疾书,准备大试。我来了他很是高兴,要请我吃酒。我只问他戚破空在何处。他让我稍等,然后说了地址。我道了谢便往那地方走。策马到了河边,果然见到一艘大船,上面少男少女乱作一团,水里的六皇子正被追杀。我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戚破空下水去救人。我冷眼旁观,等着他们上来,才看到戚破空穿的是王府的侍卫服,现在湿漉漉地混着自己的血,看着狼狈极了。六皇子被救上来之后,一群少男少女围上去嘘寒问暖,只戚破空在一旁撕了袖子,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皱眉。
将军府败落,小将军变成王府侍卫,娘亲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将军府就这样凄凉至此。骤然间,我的心有些疼。策马回城,去问知楼留了牌子寻大夫,不想正好碰上那传说中的三爷。他倒是坦荡,直接请了太医去将军府为父亲医治。只是父亲旧病无医,戚破空处境艰难,终是不久后便走了。我将他葬在了娘亲旁边。
父亲葬礼办的简单,我看着戚破空跪着哭的撕心裂肺,可我却不觉得心疼。
戚家儿郎何时沦落到给别人做小?我依旧想不明白。
锁了将军府,送走玉成一家,我便去宗府常住了。
宗浩青陪我下了几天棋,后来猛然发觉他是要大试的人,就任我自生自灭去了。宗府是个很有人情味的地方,老爷文雅,夫人温柔,三个儿子皆风流。对我而言,确实是个温暖的地方。
我偶尔出门,也是去问知楼接任务。这个三爷对我还不错,我觉得他也对我的胃口,便成了他的神秘幕僚墨竹公子。偶尔也能见到戚破空跟着六皇子出街巡游。可后来我才知道,戚破空竟然是因为个姑娘才成了六皇子近卫,我怒从中来,却又觉得与我无关。
宗浩青大试得了状元,宗府大庆,三爷也过来庆祝。三爷走了之后,宗浩青又拉着我酩酊大醉,说他本愿去固守疆土,做一位热血将军,可如今竟成了文试第一,真是作弄人。我听他醉言醉语,心里却想起了戚破空,再后来觉得若我没走,可能现在将军府还是热热闹闹。宗浩青消停了之后,我才发觉,我竟开始后悔了。去拉宗浩青的时候,我怀里那个平安符掉了出来。
我辞别了宗府,又去了见了那悲悯众生的佛。
住持名知苦,相貌慈祥,看谁都是一副悲悯的样子。他见了我并无多说什么,只是给我一杯禅茶,待我喝完,他见我沉默,便走了。之后日日如此,我竟是喜欢上这苦的发甜的茶了。
在这里待了两个月,知苦才开口对我说:不闻苦,不知甜,世间险恶,却道人心本善。施主执念深重,茶不可解,我亦不行。只是你我有缘,若施主再悔,便种棵因果树,赎你人生路。
我谢过知苦,留了香油钱,回了京城。
将军府杂草丛生,荒凉破落,我买了宗府附近一套小院子。
三爷手腕强硬,却含着悲悯之心,我知道他的野心,也知道他必定能成。我跟宗浩青二人也算半个同僚了。
宗浩青年纪轻轻,弱冠之年便成了礼部尚书。四夷大典,他给我留了个小桌,让我易了容一起来吃宴。我看着大皇子跟六皇子嘀嘀咕咕,目露凶光,也看到戚破空站在他们身后佝偻着肩颈。我觉得他可怜又可悲,但我与他无关,他亦与我无关,我便无权评价他。
歌舞升平,四海来朝,看着一派好景象。各国献礼朝拜,总是忍不住伸出试探的爪牙。北邕人英勇善斗,上场环顾四周,偏看上自称文人雅客的六皇子。六皇子哪有什么武力值,却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我的小厮都比你们那些野蛮人强,转身就推了戚破空出场。戚破空多年不曾与人如此斗狠,少年时与人厮杀的狠劲儿早已被六皇子身边这几年消磨的一丝不剩。我看着戚破空眼神空洞,便知道这战必输。果不其然,不消几息,北邕的勇士大喝一声,反剪戚破空双臂,直接用力把一对胳膊拧了下来,面目狰狞,戚破空却像不知道疼一样,呆呆愣愣晕了过去。我有些愕然,对戚破空的遭遇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