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26)
“阿爷。”
白天纸扎铺大门双开,地上摆着几对显眼的童男童女,双层大别墅跑车之类的,另边货架上放着金银蜡烛香和寿衣。
中间就一小块能下脚地方,还放了张躺椅,老爷子不管白天晚上都“长”在那张躺椅上,他拿开挡在脸上的蒲扇,起身,“招丫头,东西我都给你放那儿了。”
招平安看向柜台放着的一沓纸,比以前多,“阿爷,我的黄标纸不多了,帮我拿点。”
“行咧!”老爷子在货架摸了一下,好像不够,“我到屋里再给你拿点。”
“好的。”
老爷子将地上的纸扎往两边挨挨,拓宽一线小道,往院子里去。
红白巷的房子都有些时候了,泛黄的墙角间蜘蛛还在闲适地织着网,也许太无聊了吧,蜘蛛垂下一条线落在童男的瓜皮帽上。
招平安饶有兴趣地对蜘蛛吹了一口气,黑色的八脚小东西哧溜哧溜地收网回大本营待着了。
“嘻,真可爱。”
因为老爷子能看到他,阿择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即使这样他的视线习惯了去追随她。女孩娇俏的侧脸生动,用着那样软软的语气说着那样甜甜的话。
“阿择真乖!”
“阿择真棒!”
招平安对于阿择来说,很特别,特别到独此一份。
但是阿择对于招平安来说,或许是同情心起的瓦罐儿,也或许是玩趣心起的小虫子,更或许是前仆后继擦肩而过的某某某......
各式各样的不确定,让倍感无力的鬼,思绪都拧成麻花儿。
老人家的手脚有点慢,招平安等待的间隙开始留意起架上的寿衣款式,古板的清装,规矩的中山装......
当看到现代样式的衣服时,她眼前一亮,随即扭过头对阿择说:“阿择,你要不要衣服?款式挺好看的,我烧给你好吗?”
即使不知道全名,烧点钱贿赂阴差,也是能收到衣服的。
阿择微微笑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老爷子在这时手握一沓子纸走出来,他魂体一闪消失了。
“招丫头,你看看你需要多少。”
招平安还看着外面,听言回头,稍些木讷地接过黄标纸,“哦哦!就......这些就够了。”
付过钱她捧着东西出去,巷头巷尾走过一遍也没看到阿择。开了自家门,他站在院子里,好像等了有一会了。
“你早就回来了啊?”她松了一口气。
“嗯。”阿择看似云淡风轻。
“哦。”招平安突然有种想吃草莓味糖,却吃了一颗柠檬糖,那种莫名其妙的委屈。
草草吃过晚饭,早早复习。
明天的考试只剩物理这记绝杀,数理化的大腿不是想抱就抱得了的,招平安深谙此道,只复习了别门功课,即使这样也到了十一点才完。
平时这个时候她早就睡着了,躺床上从十一点滚到十二点,了无睡意,只好妥协地蹦起来。
那......写祭文吧。
材料都放书房了,“吱呀”开了房门,阿择就站在那扇雕花窗前,如果不是没有阳光,她几乎以为这是很平常的每一天早上。
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姿势。
阿择闻声看过来,“怎么了?”
他背着月光,五官有些看不清,招平安的眼睛也有点模糊,“没什么,我......我到书房拿点东西。”
白天感觉到的落寞突然变得真实起来,她跟阿择某些意义上有些相似,他们都孤独。
她是置身喧闹中的孤独。
而他在放逐中只能被迫孤独。
于人是异类,于鬼又有不同。
招平安今天还在想,她不在的时候阿择在做什么,现在的她却根本不敢想。
阿择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直到被书房的墙壁遮挡住。
书桌上有镇纸,有墨,有软笔,只要把黄标纸一铺开,立马就能写字。
可书房隔间有法器。
招平安低眸思考了会儿,将纸和笔夹在胳肢窝下,一手拿镇纸,一手拿墨,在阿择奇怪的目光下把东西放茶几上摆好。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制做的临时书桌,指尖戳了戳已经飘到茶几前的鬼,“阿择。”
“嗯?”
先开口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你陪我写祭文吧。”
“好啊!”平缓的语调中,跳脱出几丝雀跃。
看完主家提供的资料,招平安在脑子里将白话润色成文言文,将墨囊吸满后,提笔写下:
祭母文
恭维
慈母懿德 堪揚终生 纯篤道義 持家處世鄉里贊 妯娌和睦親疏
......
她收起笔尖,偏头看坐在一旁的阿择,目光对上,会意地无声一笑。
又落笔:
樣憶昔母親於當年歷尽艱辛之苦 蒙愉快於此日全憑母佑之功想 戴德之無窮 自酧恩之難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