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樟纪事(176)
好久了,不曾听过他这么肆意的笑,她也不由跟着扬起唇角。
以前总觉得人为的灯光不及曲樟镇的星光,其实未必。只要身边是阿择,再贫瘠的风景也有可喜之处。
——
昨晚闹了许久,招平安一觉睡到了大中午。室内开着暖风,她猫儿一样懒懒地蜷在阿择怀里。
又眯了一小会,外面的敲门声让她不得不起来。穿好衣服开门,是昨天订的那家饭店的餐食。
付过钱,招平安问阿择,“是你打的电话?”
他捞起外套,替她披上,“嗯。现在许你放纵,以后要记得作息规律,三餐定时。”
“好......”
餐盒放在桌面,招平安穿好衣服,让他陪着坐一起,才开始吃饭。
冬季日短,才五点过外面就已是灰蒙蒙。吃过晚饭,他们去赶民俗文化节的夜场。
人声鼎沸的场景,很多画面在岑西都有迹可循。
租民族衣服的棚子,叽叽喳喳选着衣服的女孩,外面踢着石子等候的男孩,一排排的摊位,一群群过往的行人。
“平安!平安!”
待招平安回过神来,阿择在远远的一处,不知道唤了多多少遍她的名字。
他就站在陈列着蜡染布的摊位前,来来往往的人穿过他的身体,孤单到虚幻。他的笑容变成透明的雾,也无法淡去他的开心。
嫌她走得慢,阿择赶过来拉着到苗族的摊位,他指着那些古朴繁复的花样,“你看,是不是和上次我们看到的一样,终于找到了!”
“你找这个做什么?”
招平安想摸摸布料,阿择握住她徘徊的手触上去。软软的,绵绵的,价格应该也不便宜。
怕弄坏别人的东西,她要抽手,耳边听到他说:“口袋里有我放的钱,我们做两身裙子。”
沉默着,她敛起哀伤的神色,听他继续计划,“做一套长裙,一套短一些的,开春温度上来了,你就能穿了......”
“这钱......你打哪来的?”
阿择让拿出钱去下定金,订好款式商量好交货的日期和地址。他挂着满足的笑意,携手一起走过熙攘。
“挣的,要送你礼物,不会是来历不明的钱。”
这次文化节的歌舞互动是孔雀舞,婀娜多姿的轻灵舞姿引得大批人围观过来,水泄不通的拥堵比上次更严重。
招平安艰难地跟在阿择身后,踏着他为自己开拓的路。终于在挤出人潮后,他们会心一笑。
这一次,没有被冲散开。
玩到凌晨他们才回宾馆,出门前没有关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淌得很慢的水,竟也蓄了满满的一洗池了。
这数日也像指缝的风一样,无知无觉地溜走。在定做的裙子送上门来时,招平安一阵唏嘘恍惚。
一直排斥的月末,到了。
阿择好像没有她那样的心绪,迫不及待地要她试穿新裙子。
她穿上了,尺寸长短都刚刚好。他抱起自己在房里转圈,“我就说你穿上一定很好看,喜欢吗?”
“喜欢......”
这一晚里招平安不知道喊了多少次,这个蓦然闯进她生命的名字。她喊着他应着,安抚不了胸口疾走奔逃的霍乱,反而像带走了什么,空了一块。
最后的北川市,原来是藏着岑西没有完成的愿望。连最后,他都在为着她做打算。
阿择真的太好了,也太苦了。偏偏高高在上的天意,听不到他们卑微的乞求。
第90章 三月的花没开
三月的第一天, 还好是个雨天,阿择出行不会有那么多限制。
背好行李,抱上油纸伞, 招平安扯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外面下着雨, 屋内的玻璃壁也因为温差,化下许多水珠。
一样的, 即便在温暖的环境,也避不开洪水猛兽的现实。
归途,只是从省内的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不远, 却犹如间隔了半生。
去时心态也不见得多轻,回时被一块巨石压得, 招平安每隔一会就要深深地呼吸进, 延续思维的氧气。
他们不知道, 自那天他们走后,曲樟镇的天空像缺了口子,崩漏地下了整整一周的雨,早春的花头都夭折在泥土里。
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幸存者, 它们会避开自然和人, 偷偷盛放吧。
今年春天的三月,也许看不到花开了。
超度的仪式在两天后, 招平安没有心思准备需要的东西, 就恳请老爷子去置办。
阿择看着物什一样样备齐,在夜里也不再担心冷到她。相偎着, 只求这些记忆能刻进骨血里,经奈何过忘川,带着它们在轮回中寻觅。
暴雨过后, 缠连了几日的阴霾天终于消失。
在那个艳霞漫天的傍晚,沉压压的红云落在招平安的眼里,却成了一世界的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