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89)
曾弋大气不敢出一口,仰望无尽苍穹下这只御风而行、直冲云霄的鸟儿。它头上羽毛蓝中泛紫,向下延伸则由深绿转向橘红;它的七彩尾羽随风飘拂,洒下一片片金粉,水珠飞溅,每一滴都折射着太阳的光。它羽翼一展,便有垂天之阔;扬声清鸣,便闻千山树飒万里风摇。曾弋感觉到手中攥着的柳条在鸟儿的鸣叫声中颤抖,连带着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曾弋还待仔细打量,却见鸟儿敛翅而下,随即消失在湖泊西边——那里不是柳林,是一片花树。她着魔般松开手中枝条,举步朝那片花树走去。
很久以后,曾弋终于知道,那片花树并非没有名字。
桐花林。
在柳林之中,藏着一片桐花林。
风旗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曾弋穿过柳树,拂开层出不穷的柳条,踩着没过脚背的蒲草,一直抵达那片开满粉白带紫花朵的树林。
扑翅声依稀可闻,水雾弥漫过来,飘渺如云。曾弋看见了云遮雾罩间,那个分外熟悉的面具。
极乐神君的面具。
传闻极乐神君现身时,仅以面具示人,余皆隐于茫茫虚空中。曾弋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她伸手分拨开眼前沾着露珠的桐花,感觉掌心又湿又软。
云雾似有生命般流动,日光穿过树影,穿过繁花,在花树上流连。
在那如云的繁花底下,在那日光云雾流连之处,有一个人——或者说,叫一位神。
曾弋先是闭上了眼。水汽打湿了她的睫毛,她感觉到风在温柔盘旋,桐花在缓缓飘落,天地都蕴含在一呼一吸之间,万物都不肯来打扰。
桐花树下的神,他闭着眼。
曾弋睁开双眼,透过睫毛上的水汽,望见了那位睡在繁花树影里的神。
他长发松散地束在身后,顺着右边肩膀垂下来,仍旧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白色的衣袍随意地拢在一起,压在深蓝泛紫的外袍上,缀着几朵跌落的桐花。赤着的双脚被绿草遮盖,只露出白皙的脚踝。而右脚上系着的红绳,在绿草间分外引人注目。
面具已经被摘下来了,此刻轻放于胸前。曾弋的掌心有轻微的酸胀,她看见了花影里的那张脸。很多年以后,当她再度回想起这一刻,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神君的长相,只记得那一刻急促跳动的心脏。
“嘭——嘭——”
一切风声都消失了,一切光影都远去了,只剩下那个如玉石雕刻而成的、集聚了世间一切美好的身影。
他怎么可以长得这样好看?曾弋神思震颤的间隙里想到这句话。
恍惚中她记起了一幅画。
乐妄先生书房中挂着这样一幅画。画上寥寥数笔,曾弋匆匆一瞥,如今穿过绿柳桐花,终于见到了画中仙。
拂柳折枝的声音远远传来,她听到了依稀可闻的“公子——”呼唤声。曾弋眉头一跳,感觉麻痹的四肢逐渐恢复了知觉。她松开花朵转身,露水溅了她满身满脸。
僵硬的脖颈早已被遗忘到九霄云外,曾弋飞快地踏过蒲草,在一片柳枝里捂住了青桐的嘴。
“谁——唔唔唔……”青桐被曾弋捂着嘴往回拖,身后柳林层层叠叠围过来,像是一朵迅速合上花苞的睡莲。白光在远处忽明忽暗,曾弋松开青桐,纵身往白光中一跃。
“你怎么找过来的?”重新踩回柳河畔柳林坚硬的地面,曾弋侧头看着青桐。“你在哪儿找到的?”
青桐一手拿着“酒”字风旗,犹自惊愕地望着白光消失的地方。“我……我跟着殿下……公子您进去的,”今日第二次口误,青桐不由得瑟缩一下,“这个是在河边找到的……”
曾弋看着白光早已消失不见的柳林,伸手往袖中摸了摸。那张符纸,果然烧掉了。
刚刚是什么?幻境吗?她指尖残存着桐花留下的露水和柔软的触感,放到鼻端闻一闻,还有淡淡清香传来。
那位仙人,就是极乐神君本尊吗?那只凤凰一样的神鸟,便是他的坐骑?她在林中站了片刻,意识到元真学兄一行或许还在女孩家中等她,这才举步走出柳林。
青桐擦了擦额头的汗,紧随她走出那片奇异又神秘的树林。
柳林外是依旧喧嚣的凡尘俗世,方才那一片山光水色如梦一般。曾弋让青桐将酒旗送还酒肆,又送上些银珠赔礼,方才沿路问询着,走到了大槐树下的女孩家。
刚走到槐树下,就见李元真一行手中拿着面具走出来。一见曾弋二人,晏彬偓便笑道:“二位来得正好,今日恰逢柳林夏祭,我等打算多留片刻,看了花灯游再回去,不知二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