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42)
众人心内都觉不可理喻。人都死了,姚家鬼多势重,九泉之下将那凶徒撕咬成齑粉又有何难,干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什么事呢?
七娘道:“你说他死了,他便真的……死了吗?”最后的“死了吗”三个字被她咬牙说出来,便有种冰凉彻骨的恨意在厅中徐徐升起。
她目光在厅中梭巡一圈,像是在寻什么人,随即又道:“若是他死了……这世上又怎会有我姚氏灭族乃天命的传言?”
人群中又响起一道声音,这声音听着十分豁然,便见西边有个白面长髯的中年文士道:“世间传言真真假假,何必当真?传闻之事,姚氏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天长日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又何必过多介怀。”
七娘点头,道:“若世人都有如苏庄主一般坦荡豁达,世间定然会少了许多纷争。”她脸上似有一丝自嘲,又道:“只可惜,世人狭隘固执,偏听偏信又自以为是,逼死……这些风闻倒也罢了,又有多少人假借替□□道之名,毁我宗祠、乱我坟茔,就为了翻出一坛娑婆引,找出一纸酿酒秘笈?”
曾弋心内喟叹,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姚氏族长会葬在落魂坡上乱坟堆中,为什么七娘要守的剑冢又藏在那幽微小巷。
姚家人已死,连街头沽酒的小贩都可以假借“娑婆引”的名头,那有些飞天遁地之术的人,干出这等事来也就不足为怪了。
人死如灯灭。管你曾是天潢贵胄,还是一世豪杰,世人说你是英雄你就是英雄,说你是邪魔你就是邪魔,说打便打,要拆便拆,坟可推,碑可毁。
活着时尚且无法反驳,死了难道还能有法子翻盘?
然而七娘显然就是为着翻盘来的。
只听她徐徐道:“殷宗主,如果这凶徒还未死,依您看,当如何处置?”
殷幸还静坐原地,闻言目光却从曾弋那边扫过,道:“杀人偿命,此罪当诛。”
七娘又道:“若是这凶徒与你关系匪浅,也当如此处置?”
殷幸道:“也当如此。”
果然。曾弋吐出一口气,那仿佛被一把攥紧的心脏也松开来。风岐听闻此言,又恢复了之前严厉的表情,眼睛里隐约有火光闪动。
“有殷宗主此言在先,我便放心了。”七娘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凌厉,“当日血洗姚家,屠我满门者,便在此厅中!”
此言一出,便如油锅中下了水,一时杂音迸溅,众人纷纷交头接耳,又朝祭台下曾弋等人投来审视目光。
风岐轻轻一动,将曾弋挡在身后。却听一个女子声音响起,道:“果然是你!那日一见你用鼓,便知有蹊跷!你杀了姚氏满门不说,还要进祠堂抢人魂火,真是……好恶毒!”
曾弋摇头叹气,嫣然啊嫣然,你的名字和你的性子,怎么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这申屠嫣然正遥遥指着祭台下的曾弋,满脸凛然,一身正气,字字句句皆是定论,仿佛真相尽在掌握。余人尽皆手指点点,交头叹气,不知是感叹人心险恶,还是感叹世道浇漓——怎么一个貌美娇弱的少女,手段竟能狠辣如斯。
风岐脊背绷直,双拳紧握,像是在强忍怒火。曾弋站在他身后,旁人的眼光指点便看不到——即使看到也无妨,她早已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看到风岐出离愤怒,反而还出言安慰道:“无事无事。”一面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
那绷紧的后背触电般定住了,片刻后徐徐放松下来。伸出手的曾弋却看着自己的手愣住了。
这是……我的手?我怎么就……就伸手了呢?这手怎么回事?
周沂宁却忍不住了,吼道:“胡说!我师叔用鼓是救人!你这女子,怎么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什么都不知道便血口喷人!好不讲道理!”
此话正好搔中痒处,只听那申屠嫣然道:“讲道理,我讲的就是道理!她若是不曾做过,何必躲在别人身后,不敢当面回应?必是心中有鬼……”
曾弋左思右想,真是不知何处惹到了这位小炮仗。于是不得不收回僵直的手,示意身后诸弟子稍安勿躁,随即一步挪到风岐身侧,站到众人跟前道:“我不曾做过。”
“不,”申屠嫣然手一挥,像是不满意,又道:“你说你不曾做过,拿出证据啊。”
裴再思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曾弋。七娘站在台上,并无表示。曾弋心下摇头,七娘啊,你就算想要借此机会找到真凶,也不该从我身上打主意。
好歹我也算是救过你一命啊。
殷九凤站在人群中,就要拨开众人走上前来,却被殷幸伸手拦住。
曾弋正待开口讲话,便听人群中有人道:“若是你做的,就承认了吧。”“就是就是,何必连累我等随你一同陪葬?”“难怪姚家人不肯入轮回,原是这血海深仇未报……”“她小小年纪,竟犯下如此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