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4)
条件既苛刻,争议也不少。
不论夺舍献舍,总与当事人息息相关。唯独这赋灵一法,既不问神魂肯不肯,也不管灵体愿不愿,从头到尾除了作法之人,再无第二人知晓,当真十分霸道且自以为是,故而早百年前就已禁绝。
曾弋将拨浪鼓放在掌心轻敲,是这小妖道使了“赋灵”一术,将本该如常投胎转世的她,接引到了这具有灵体之资的肉身中?
他认得她?
不不不。
她在这世上的熟人,统共一只手都能数清,个个都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断然不会用此禁术为她还魂。
那么是有求于她?
不不不,更不可能。
许了也不灵。或者说,比不灵更惨。
找她许愿,只会好运变厄运,厄运变无可救药一塌糊涂一败涂地。
这世上除了……还有会“赋灵”一术的人吗?
曾弋摇了摇头,眼中乌云化去,又是一片空灵澄澈。燕草低头专注地梳着发,伸手轻轻扶正了她的肩膀,柔声道:
“小姐先别动,就好啦,你看,很好看的……”
望着镜中一站一坐的主仆二人,曾弋嘴角微微翘起来。
她想起阿黛。阿黛可不会这么温柔地跟她说话。她只会举着梳子喊——“别动!要死了!梳个头都坐不住!”
好,我不动了,曾弋想着,笑容凝固在唇角。镜中端坐的少女,左边脸颊上有个深深的梨涡,这一笑便如山花突然绽了满坡,熠熠生辉,撞人满眼。
她如今跟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阿黛也早就不在了。
☆、桃舒
风从沥日山上下来,轻俏明快,带着满塘荷花的清香,穿过宽阔的皇城,吹进殿前的白帷。
风穿过桃林,花叶乱晃。半空里传来稚嫩的呼唤——
“阿黛,阿黛,快一点,风来了,我们去放风筝!”
……
“不要哭啊,眼睛怎么了?”
……
“嘘——我给你吹一吹,吹了就好了!”
歌谣哼起来,“鸦雀儿,叫喳喳,谁的眼里进了沙,快来快来吹吹罢……”
强作大人的小女孩,在大风里吹了吹她的眼。被风沙迷了的眼,突然就不痛了。
……
世上再也没有人哼这歌谣了。
曾弋伸出手,握住燕草的手腕,轻轻道:“不用了。”
燕草楞了片刻,握着梳子的手僵在半空。曾弋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双眼,温声道:“不用梳了,躺着不舒服,找根发带绑起来就好。”
燕草仿佛魔怔般站在原地,此刻在她面前摆个香炉估计就能广纳四方香火。
她从没见过小姐这幅模样——目光清明,口齿清晰,支着额头靠在椅子扶手上的样子,竟让人心生几分不敢直视之感。
“小姐!——你!你你你!!!”
“嘘——”曾弋食指虚虚地靠在嘴唇上,用仅能耳闻的声音对燕草道:“我,好,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好的!太好了!小姐,太好了!你记起从前了对不对!果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燕草一脸悲喜交加,还待继续,突然被房门外的呼斥声与此起彼伏的追喊声打断。
“抓住它抓住它!别惊动了我家夫人!”
“什么?!抓什么?”
“——黑狗,邪得很,这黑狗!跑得真他娘的快!”
家丁们粗声呵斥,其间夹杂着几声女子惊呼,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曾弋心有所感般转向房门。
燕草平复心绪,侧耳一听,道:“……桃舒?”
呼斥声、桌椅倒地声、棍棒敲击地面的声音混在一处,疾风骤雨般响彻耳际,可见追逐奔逃均十分卖力。
燕草几步跑过去打开房门,一道黑影闪电般冲进来,直朝曾弋奔去。
“桃舒——”燕草一声惊呼,却见那黑影犹如被定住了般,止步曾弋身前,仰头看着身前人,连尾巴都忘了摇。
曾弋缓缓起身,低头与之对视。
“桃……舒?!”
这可大大出乎曾弋预料。她原本以为桃舒是跟燕草差不多的丫鬟,谁能想到竟是条毛色黑亮、浑圆可爱的小灵犬?
屋外脚步声逼近,嘈杂的“少夫人小心!”“夫人退后!”声中,一股乱糟糟闹腾腾的人潮转眼奔涌而至。
曾弋迟疑片刻,弯腰向僵立不动的桃舒伸出手去。
突地一声闷响——桃舒四脚一偏,直挺挺倒了。
家丁家仆们群集在门口,里三层外三层,见状纷纷瞪大了眼。
“这……还活着吗?”
“原来是夫人养的狗啊……哈哈哈,难怪跑这么快!真是有其主……”
“呸,瞎说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幸好幸好,都没打到,我们都没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