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8)
曾弋闻言,撩开车帘往外看,只见前方绿草萋萋,树木冠盖如云,影影绰绰,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隐约有些起伏的形状——正是那片坟茔。空地上方虽有月色,抬头却不见月亮。
谢沂均回身正要取流云长刀,曾弋按住他的手道:“且慢!先熄了灯。”
周沂宁个子小巧,身手敏捷地摘下风灯,三两下熄了抱在怀中,用衣衫将它余光搂住。曾弋右手在左手掌心画符,左手随即挥出,一道莹白光带缓缓从牛车顶上罩下来,牛车便随着着白纱般的莹光渐渐隐没在夜色中。
伴随这隐没的进程,罩内所有人都逐渐凝固如雕塑,被定在原处,一动不动——连施术者本人也不例外。
又一点莹绿的光晃晃悠悠而来,似力有不支,穿过车厢便摇摇欲坠,转眼便要穿透车厢。曾弋眼珠看向空地中央,无法动弹,只能任凭它摔向地面。这魂灵看着魂力已不稳,一摔之下可能便要魂归大地了。
曾弋心念电转,尚未想到解决办法,又有两点莹光快速飘来,一左一右扶着刚才那点鬼火,冉冉漂浮上半空。
转眼间,一簇又一簇莹绿的鬼火挤挤挨挨地从他们身前掠过,如过江之鲫游于半空,尽数汇聚到空地中央,彼此交汇又散开,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又像是在等待某个重要人物出场。
一阵嗡嗡嘤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曾弋感觉两耳似被潮水淹没——她素来对声音特别敏感,此刻便觉得这声音令她万分焦虑痛苦。
片刻后,她便从中分辨出几句话来:
“那恶人……挥剑便刺……”“不问青红皂白……若是鬼差大人……”“为何还不令我等进地府……”“碧勒如今已不可久留……”“且听族长怎么说……”
少顷,前方鬼火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团比旁的鬼火更大更明亮的火焰飘至空地中央,一众鬼火渐渐安静。
那鬼火道:“吾久不闻世事,不知诸位今日相召,所为何事?”
一团鬼火便道:“本不敢惊扰族长,我等本遵祖训,在祠堂中清修,谁知近日那镇上却来了个不知名的凶物,一路打散了守卫的魂火不算,还将他们收入袋中,听闻要将他们作炼鼎之用……”
众鬼火一听,顿时哗然。有道:“炼鼎?可是那无咎?”又有道:“无咎已碎,此物从何得来?”“一旦炼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我们这般清修,又有何用?”“甚是,若如此,不如摄人魂魄,变作厉鬼,跟那恶物好生斗一斗,也好过变了炼鼎的柴火……”
曾弋耳朵一动,心道这无咎还能再炼化?当真闻所未闻。
被称作“族长”的鬼火亮了几分,像是挥了挥手,众声喧哗便渐渐小了下去。先前那团鬼火又道:“我等便要找它要回被收走的魂火,不料那恶物手段非常,一段鼓声震得我等阵法大乱,趁机又劫了我家中老幼……”
讲到此处,鬼火略有呜咽,在夜风中听着便十分渗人。
随后,它又道:“待我醒来,再要去追,中途便遇到个年轻道人,不问青红皂白,挥剑便砍,口中只道要驱邪除恶……”
曾弋心道,是沂人没错了,不由得对这团可怜的鬼火心生怜悯。又听它道:“随后,又有个系着玉绳的小公子出手相拦,我等余下诸人,才得空逃往此地……碧勒镇近日来了不少怪异之人,善恶难分,意图难辨,我想须得尽快报阖族上下知晓,好有个准备……”
系玉绳的小公子,曾弋心下琢磨片刻,该不会是她那一身正气的九叔殷九凤吧,连他也来了?
他来了倒不怕,他那日理万机兢兢业业的家主,定然是不会来的。一想到此,曾弋便放下心来,又听鬼火们商议。
居中的鬼火向上漂浮了半尺,火光跳跃,似在思索,半晌才道:“那剑,可还在?”
又有一鬼火上前道:“禀族长,无名剑仍在冢中,并无异动。”
曾弋一听“无名”二字便有些牙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莫名其妙的鬼怪们出来混,连名字也不舍得起了。大概都是中了谢沂均那套歪理的毒,起得凶了怕出丑,起得平了怕丢份儿,干脆来个玄而又玄的“无名”,还有股宗师般睥睨天下的霸气。于是你也无名,我也无名,大家无名来无名去,好事坏事都找不到人,全乱成一锅粥。
正凑齐了“四无”:无人冢中无名剑,无影桥上无名妖。
曾弋想得远了,对世人常强行押韵凑数的行为嗤之以鼻,只觉得牵强附会,十分无意义。又听得那鬼火问道:“你适才所说的鼓声,又是如何?”
先前那团鬼火犹疑片刻,道:“那鼓声……轰然灌耳,似雷声阵阵,如鬼哭狼嚎,教人心神大乱,不辨东西南北,端的十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