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49)
曾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殿下,我会追随你,无论你是在轮回台,还是在这万丈红尘中。”
曾弋耳朵一热,她想起初见风岐的时候,那个声若玉琮,手执凿刀的蓝衣少年。轮回台……他知道轮回台?
“你知道轮回台,那么,那个沙海幻境中的人影……”
风岐含笑对她点头。“我想带你离开轮回台。”
沙海幻境,风沙如刀,一切法术灵力均付之阙如,在其中毫无用处,每一下都须神魂亲受。她是其中常客,对黄沙砭魂之痛深有感触,好在跳下轮回台到落入红尘中不过须臾,咬咬牙也就过了;可是风岐却不同,这两百年间,他一步步穿过黄沙走近轮回台,光想想都知道该有多痛。
曾弋忍不住又抬起手,轻轻抚上风岐的脸,“很疼吧?”
“再疼也疼不过醒来后听见你生魂尽碎之时。”风岐望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些微苦涩。
曾弋咬了咬嘴唇,喃喃道:“我那时以为你已不在这世上,茫茫尘世,无人可盼,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那时她眼见极乐被蛊偶拉扯着坠下山崖,回想自己半生所有,尽数付与灰飞烟灭间,恨不能当时便一同跳下山崖去。只是厌神未除,重担未卸,于是强自支撑,唤来厌神,趁神魂将合未合之际,以自毁生魂一途,才将他从这世间消灭。
无牵无挂之人,自然有不顾一切的底气。
“殿下,答应我,”风岐道,“今后可不能如此了。”他顿了顿,又道,“你可还记得,我说过,你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风吹过荒凉古城的残垣,神殿里发出呜呜的声响。曾弋仿佛又被拽回了黄沙城那日的苦战。
“不止是我,你对许多人来说,都很重要。”风岐眼神挑向黑洞洞的神庙,那里头是凌厉的寒光。“殿下,你远比你认为的要重要。”
曾弋笑了笑,心知是风岐怕她心中旧伤难愈,故而出言安慰,便没放在心上。她对自己的灾星身份一向定位准确,从前的宏愿早已被风吹雨打去,如今只剩一个好好活着的心愿,究其根源,依然是不给人添乱。
“我听闻蛊偶不杀尽活物誓不罢休,你当日……”曾弋正打算换个话题,突听风声化作了隆隆雷声,从那神殿残留的孔隙中发出来。
“无咎鼎还在这废墟之下。”风岐一振衣袖,带着曾弋飞身朝神殿黑魆魆的开口中掠去。
“裴廷玉来这里做什么?”曾弋在半空中一手抱住了风岐结实的腰背,后者又如僵硬的石块般愣怔片刻,闻言方才像是回了神道:“这里是厌神诞生之地。他来此地,应当是想要重获厌神之力。”
“重获厌神之力?”曾弋蹙眉思索,难不成此地黄沙下,还埋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风岐,你可知当年厌神是如何诞生的?”
出乎曾弋预料,风岐并未答话,呼吸反而停了数息,倒像是在攒足勇气才开口一般。
“他是……吞噬了万人生魂,才化身为魔。”
说话间,他们已经落在神殿内。曾弋被眼前景象震住了,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见神殿内遍布碎石折木,生死两壁均已破碎不堪,市井图景已经被擦得不像样子。石壁前的佛像两侧是浮着一层黄沙的布幔,蒲团当中坐着的僧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此刻他在哪里,曾弋是真不知道。
太安静了。
这安静让曾弋感觉诡异万分,像是又回到了沥日山头初初逢魔的时刻。
“那裴廷玉,也要吞噬万人生魂?”她回过神来,在一片死气沉沉的狼藉中回头问风岐。
“若是他想要厌神之力,势必如此。”
“那我们必须阻止他。”
风岐不知怎地,一听这话就像解了冻一般,脸上荡开了笑意。“我们,我与你,一定可以阻止他。”
细密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很快化作一阵山崩地裂的摇晃。“正是此时!”风岐将手伸向曾弋,“殿下!随我去!”
神殿在震颤中摇摇欲坠。曾弋莫名回想起幽咽塔还未倒掉时的场景——她听见了铜铃声。
山崖间裂开一道森然缝隙,其中绽放出万道霞光。风岐握住曾弋的手,纵身跃向霞光之中。
这回再不是他一个人,也再不是她一个人。
霞光之下,却像是一座完好无损的城池。这城池比之从前的黄沙城大了约莫数十倍,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被黄沙覆盖的房顶,高高低低地散落在灰暗的天空之下。
此前他们曾立足过的山崖与神殿,已伴着訇然之声朝四下裂开,这地下的城池便像是被剥去了外壳,一点点浮现在他们眼前。
道上铺着青砖,中间还刻着个辨不出形状的字符。曾弋看了半天没认出来,耳边却听风岐道:“这是天目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