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45)
“极乐……”她张开少女细痩的双臂,抱住了眼前人的肩膀,将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背上。“极乐,”她又喃喃地轻唤了一声,“你长大了,真好。”
泪水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落到风岐深蓝的衣袍上,洇出一点点紫色的小圆点来。数百年时光呼啸着从他们身边划过,曾弋闭上眼,任泪水流个痛快。
“殿下,”风岐喉头动了动,像是鼓足勇气般开了口:“殿下,你怎么知道是我?”
“红绳,”曾弋揩去眼角泪珠,微微笑道,“这么多年了,那根红绳还在你脚上……”
“可我的神魂,不是……”
“绀羽。我知道,我听过绀羽鸟的故事,可是我认识的是你,不是那个故事里的什么人。你是什么样,我心中清楚。传言难道比亲见更可信?我不觉得。”
“你真的不在意我……”
“不在意,”曾弋打断他,似是不欲多谈,“我说过,等打赢了黄沙城那一仗,有话要问你,你还记得吗?”
风岐被曾弋抱住肩膀,像是变作了个任人拿捏的玩偶,只瓮声道:“……记得。”
“那我现在问你,”曾弋微微松开了他,向后靠了靠,与他那双蓝黑凤目相对,“你可……”
“殿下……”风岐的发丝上像是重又跳跃起了火焰,他埋头看着曾弋泪光闪动的双眼,“殿下,不必问……”
他埋下头,温热的唇带着熟悉的气息,像一股暖流将曾弋包围起来。曾弋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袍,在这个既轻盈又郑重、既热烈又克制的亲吻中,轻轻地闭上了眼。
原来他,都知道啊。
不知何时,风岐已将她抱在怀中。曾弋双颊红胜桃花,在风岐将她抱出念湖湖底时,恨不能将头藏进他的衣襟之中。
殷幸早已不知去向。太荒门众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见二人跃上岸边,齐齐叫道:“师叔!神君!”
这般整齐划一的反应,简直大大出乎曾弋预料。她抬头一看,当下吃了一惊:“掌门师兄?您怎么……来了?”
乐千春正背手站在一旁,面色十分难看。在他身后不远处,还站着正假装四处看风景的桃姬和金翁。
“我不该来?”师兄的架子摆出来,语调自然也严厉起来,“还是来得不是时候?”乐千春尚不知风岐来历,只道殿下久居轮回台,生怕她一不小心就给人,哦不,给这鸟妖骗了去,当下便拿出掌门师兄的样子唬起人来。
曾弋拍了拍风岐的胳膊,示意后者放他下来。风岐微微弯腰,将曾弋放在岸边平坦的沙土地上。她站直了身子,脚踝已经察觉不到痛,像是从没扭伤过。
“师兄,”曾弋对乐千春微微行了个礼,“令君如今在这世上,算起来只有你一人是长辈。我与他……从两百年前便已有了缘分,从今往后,从今往后……便不愿分开了。”
风岐握紧了她的手,一双凤目中似有波光闪动。
“他是什么来历,你心中清楚?”乐千春道。
“我信我所见。”
“若他有心欺瞒?”
桃姬和金翁闻言便道:“乐掌门,我家神君怎会欺瞒?!”
“我亦无悔。”
几乎就在同时,风岐也开口道:“我对殿下,绝不欺瞒。”他执起曾弋的手,接着道:“待此间事了,我必……”
宛若平地一声惊雷,一阵轰鸣声传来,打断了风岐的话。脚下平地连同整座城一起摇晃起来,众人举目四顾,只见申屠城四周烟尘弥漫,隐约有城墙垮塌之声不断传来。
念湖湖底在大地撕扯之下,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咕嘟咕嘟的水流从中不断涌出,湖水很快漫过起伏不平的湖底,淹没念湖堂残余的基座,逐渐汇聚成新的湖。
城主府也摇摇欲坠。众人耳听得“吱吱嘎嘎”一阵巨响,循声望去,就见一根房梁夹着数不清的砖头瓦砾,摔落到堂前的青砖石上。
“血阵已破,众魂归位。”乐千春在轰鸣声中淡淡道,“万物复归本来面貌,这城主府也一样。”
闷雷般的响声持续传来,整座申屠城像是一头睡醒的狮子,正在试图抖落身上残留的尘灰。四周城墙尽数垮塌,城主府中屋宇,也随之垮掉了一间又一间。
看来湖底的一切皆是幻象。曾弋揉了揉眉心,许多谜底,只怕还要从这烟尘四起的城主府中寻。
偌大一座城主府,此刻已塌了一半有余,举目四望,皆是一片触目惊心的凌乱之状。府中人早在异象初现时便已席卷细软,混入奔逃的人群中出了城,此刻便只见满地狼藉。此刻她就算想找个人问路也找不着,更别提让人带她去见城主了。
此情此景,倒是跟从前一模一样。曾弋心中暗暗叹息,跨过一段被房梁砸碎的围栏残迹,沿着整座城主府的中线朝前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