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43)
他回转身,不看则已,一看吓了一跳。风岐眼下的面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惨白,眉间神色难看至极,教人不忍也不敢直视。
没等他开口询问,风岐已经大步迈过他身侧,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远处霞光晃动如飘带,中间有道若有似无的身影。曾弋已经来到了霞光耀目的核心处,并没有见到那人身影。碧水间飘起了朵朵月白桂花,一阵甜腻的香味四下弥漫。
“廷玉,”她的指节泛白,心跳声如擂鼓,“廷玉,是你,对不对?”
“呵——”有人轻笑一声,“殿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不是都见到了么?”
“青桐是你复活的吗?”曾弋手执长剑,在霞光边站定,“碧勒镇的鬼火,是你叫他去捉的吗?那个无诸国师,是不是你?我……也是你召唤回来的吗?你想做什么?”
裴廷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殿下啊,你问的这些问题,未免有些扫了故人叙旧的雅兴啊。”
曾弋回转身,看见了幻境中坐在水下宫殿里的少年。他的样子还是与从前一模一样,面若芙蓉,眉梢含情,只是举手投足间更添了些不一样的风采。如今他正手握折扇,立在曾弋三步之外,拿一双桃花眼看着她。
“回答我,”曾弋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早已没有了旧日光影,“你想做什么?”
“你猜?”裴廷玉脸上漾起一丝笑意,“殿下,他们追来啦,你的师侄们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会怎么样呢?还有他,你从前不知他的身份,今日知道了,开心不开心?”
甬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曾弋心知多说无益,挥剑便要刺出。裴廷玉轻扬手中折扇,水下顿起如龙腾般的巨大漩涡,一时水波激荡,卷得众人发丝迷眼,不辨东西。灵力较低如谢周二人,直接被卷得撞上了洞窟,撞得洞窟轰然坍塌,诸般幻象尽皆消弭。
“真相总有拆穿的时候……”裴廷玉的身影在漩涡深处若隐若现,行将消失,他的声音兀自袅袅不去,“殿下,我等着你呢。”
他的声音带着轻笑,很快被漩涡中细密水泡的咕嘟声淹没——
“这世间,还有什么比得上春神的献祭呢?”
水流飞旋如游龙,无数水珠重重叠叠,带着尘世残留的幻象与水中人的残念,在曾弋眼前次第破开。然而她并未朝裴廷玉消失的漩涡中心刺去,而是跃出半步后,如春柳般突地向后折去,翻身仗剑,直往霞光深处去了。
“殿下!”风岐正疾步穿过飞旋的水流,见状神色一变,就要化出鸟形来救。
曾弋下坠时的余光看见了他,匆忙间只留下一句“待在那里别动!”便连人带剑钻入霞光之中。
风岐开了一半的翅膀只好又收了回去,一手执着长刀,定定地站在远处,半点也不曾动弹。
青衫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万丈霞光之中,转瞬间,仿佛天地骤换,水波哗然退去。如彩练般在水中摇晃的霞光,在水波消逝的同时渐渐平息下来,飞旋的水珠映着半空中的日光,带出道道彩虹。
念湖水顷刻间消散了个一干二净,露出了其下沙土夯就的凹凸不平的基底,依稀还有房梁马厩的轮廓。整座申屠城都像是被解了咒语一般,露出了原本的面貌。轻缓的水流声在城中四处响起,无数道干涸的沟渠中,终于百年来第一次出现了清澈的水流。
风岐站在原地,伸手拦住了从水流中脱身而出的殷幸一行。
“她说,在这儿别动。”
“那是跟你说的,”殷幸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就要往前走,“她又没叫我待着别动。”
风岐将银色长刀一扬,“你也不准动,谁知道你会不会又给她一剑?”
“你?!”殷幸闻言,脸色大变,“你是谁?”
风岐看了殷幸一眼,淡淡道:“知情人。”
若是太荒门中人看到他此刻神情,定会发现他与曾弋肩头灰雀冷目傲然之态,有说不出的相似之感。
远处洞窟早已消失不见的湖底,周沂宁和谢沂均彼此搀扶着站起身,柳沂人手握远山跟在他们身侧,虽未受伤,也是神思恍惚。
裴廷玉那声“殿下”,落在所有人耳中,心中所想却大相径庭。曾师叔就是那恶名昭著的令弋公主一事,要让耿介的柳沂人接受起来,似乎有点难度。谢周二人却是双目一对视,彼此都心道一声“果不其然”。
殷幸默然片刻,抬头望向霞光消失的低洼处——念湖堂残留的基座还光秃秃地站在那里,其下便是适才霞光绽放的湖底最深处。
曾弋就在那下头。
不知是要说给谁听,殷幸突地闷声道,“我那时不知,我以为是他害死了阿黛。我不知道……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