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215)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极乐的声音在小院中消失了。
隔壁院中传来棍棒相击的声音,夹杂着几声痛呼,随后便是吵嚷笑骂——丹珍和周小江的每日早课开始了。
曾弋握着个馒头,坐在廊前屋檐下,一边嚼一边听着铿锵有力的棍击声。这般嬉闹之声,于她而言正是佐餐佳品。
院墙上响起了一阵扑簌声。这调皮孩子,曾弋摇摇头,吞下一口馒头道:“还不快下来!”
院墙上的人落了地。曾弋陡然站起身,欲往后退,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经抵住了她的咽喉。
“公主殿下,”来人的冰冷声音中,夹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暗哑,“你好啊。”
曾弋道:“阁下是谁?我不与不熟之人打招呼。”
“永安郡齐燕来。”
“哦,齐将军,要来捉拿我归朝?怎么,金珠还没拿够?”
“我来杀你。”
曾弋感觉剑尖微偏,一阵麻痒痛感传来,脖子上估摸着被划出了道伤口。
“哦,我等很久了。”她淡淡道。
齐燕来手中的剑抖了抖,他静了片刻,像是在咬牙——这番冷静淡然,不似他想象中那般。
“……阿黛是我姐。”剑尖忍不住又颤抖起来。
曾弋一听“阿黛”二字,淡然的神情瞬间消失了,“你……什么?”
齐燕来重新开了口,每个字都像用了他全部力气。“我说,阿黛是我姐——她不叫阿黛,她叫齐云晴……我母亲因此病亡,临死也在找她……你做什么?!”
曾弋早已不知将手中馒头丢在了何处。此刻她双手握紧齐燕来的长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指间鲜血顷刻渗出来,第一滴血落在了她的鞋面上,滚烫灼人。
“好,好,来得好——再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曾弋笑了笑,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来,杀了我,趁现在,趁我还记得阿黛的样子……杀了我,我会感激你的。”
她双眸中的灰霾渐渐淡了去,眼前人影像是风吹浮尘般逐渐显现。来人身材瘦削,衣物早在风沙中褪了色,灰扑扑的辨不出本来面目。他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一张脸上写满了沧桑与孤独。
“……”他恨恨地望着眼前还活着的人,握剑的手却不再颤动,任由曾弋向前拉拽剑尖,丝毫不肯松动。
“阿黛,云晴……”曾弋口中念着这两个名字,“原来你叫云晴,云晴燕来……起得好啊。”她抬起头,努力想要看清眼前晃动的人影,那站着的分明不是齐燕来,而是朝她微微笑着的阿黛。
她也笑起来,双手用力握住剑尖,脖颈朝它最锐利的剑锋扑了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耳边响起了极乐的声音——“你想看到我吗?”
我想,我想看到你,我也想看到花枝绽放、我也想知道丹珍和周小江长什么模样、我也想跟申婆婆学做饺子啊……可是极乐,过去它太重太重,我背不动了。
噩梦辗转,那个双眼明亮的她被留在了鹧鸪岭下。她忘不了阿黛浑身是血的样子,也忘不了父母被割下的头颅。
她可以不恨这世间,但她也不能爱这世间了。
剑锋的冰凉气息已触到了她柔软的脖颈,再进一寸便会要了她的命。齐燕来大叫一声,从曾弋手中狠命抽出长剑,近似疯狂地翻上院墙,夺路而逃,转眼就消失在碧空下。
曾弋双手被长剑划破,温热的血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她不顾这血污满身的狼狈,将脸埋进鲜血淋漓的双掌之间,双腿一软,蹲坐在地。
“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口鼻中一阵血腥之气,熏得她有些作呕,她在这突如其来的解脱与愿望落空的失落间摇晃不止,空虚盘旋着卷上来,淹没了她的意识。
她一头栽倒在地。
再醒来时,她的双眼重新覆上了白纱,眼前照旧是人影晃动,看不清面容——好像清晰的那一刻只是梦境,而她所看到的齐燕来,也只是个虚构的幻想。
然而掌心的灼痛和厚实的纱布提醒她,早晨发生的不是梦境。
隔壁打得热火朝天的丹珍和周小江被齐燕来的大叫声惊动,越墙而过时就看见来廊下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的曾弋。
“阿弋姐,你可吓死我了……”周小江坐在炕边的矮凳上,“下回遇到坏人,你直接喊啊,我和丹珍都能听见的!”
申婆婆也来了。她坐在炕沿上,一手轻轻拍着曾弋的手背,“你这丫头,闷声不吭的,近来天冷,从城西过来的人不少,可不能粗心大意了。”
她又回头对着窗边的人影道:“你这做兄弟的,也不要成天往外头跑,这天寒地冻的,外头能有什么活计做?不如就在家中待着,先把你阿姐照顾好,等开了春再出门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