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89)
更何况,王后还一直执迷于用本就捉襟见肘的口粮制作荷花酥。初时她还拿捏不准水分与谷物差异,荷花酥既难成型,无非就都化作一团形迹可疑的糊糊,让她们吃下了肚。然而王后的探究精神与执着态度,令她尝试制作出了百般花样,有时山中猎物的油脂过于腥气,有时玉米面或黍面又干得让人难以下咽。每到此时,曾弋便盯着土碗中一团荷花形状的食物陷入沉思,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王后放弃屡败屡战的尝试。
昔日宫中的荷花酥,乃是用各地进贡而来的小麦粉与葵花籽油所做,岂是今日受困山野中所获之物可以比的?曾弋看着母后,感觉她这誓不做出宫中荷花酥便不罢休的劲头,竟比她当初的宏愿还要幼稚。
这天她骑着小灰驴,跟在追着扑翅声而去却一无所获的青桐身后回到仙人崖下,还未将小灰驴拴好,就见阿黛等在山崖下。
“今日王后又做了荷花酥,”她接过小灰驴的绳子,往小树上绕了两圈,“在等你们吃饭呢!”
曾弋与青桐对望了一眼,彼此都叹了口气。阿黛笑起来,“就知道你俩是这副表情,今日不用你们尝试了,有人来了。”
“谁?”青桐警惕地问道。
“一老一小,两个迷路的采药人。”阿黛系好小灰驴,回头道,“快走吧,就等你们了!”
逼仄的木屋中果真坐着一老一小两个衣着短葛的采药人。老人约莫六十来岁,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端着盛了茶水的碗,战战兢兢地喝着水。小儿大约十来岁,手中捧着王后今日新作,吃得津津有味。
曾弋看着他们破旧的衣衫和凌乱的发丝,心中升起一丝怜悯。遥远的、触不可及的宏愿,在这一刻呼啸而来。若她还在皇宫大殿上,这一辈子可能都不会与他们和他们这样一群人碰面。
天色渐渐暗下来,山崖边风声猎猎。山雨扑簌簌地洒下来,秋雨虽不作瓢泼之势,夜中却也令人觉得春寒刺骨。所幸崖下有处岩罅,足够小灰驴自去遮风挡雨。
采药人祖孙俩用了热饭热菜,便在柴边借住了一宿。
曾弋在这风雨声中辗转反侧,梦中是无尽的血光与残肢,末了还有冰窟般的水面,下面静静地长眠着极乐。
“殿下,”她听见业已长眠的极乐在对她说话,“殿下,快走!走啊!”就像那天他对她说的那样,焦急又恳切,语声中甚至带着颤抖。
她站在原地,泥足深陷于血与火之中。在冰凉与炙热交替的间隙里,她从噩梦中惊醒,听见了窗外轻微的响动。
曾弋循声而去,青桐手中寒光闪动。他站在柴火堆边,冷冷地注视着相互依偎的一老一小。
“青桐,你做什么?!”她轻声喝止。
青桐抬起头来,他的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戾。
“殿下,”他说,“只有死人不会泄漏我们的行踪。”
曾弋清晰地感受到了青桐眼中的杀意,她摆摆手,“不,青桐,不行,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殿下!”
“不要再说了,就这样。回屋睡吧,明早我们还要进山。”
青桐收了剑,在祖孙二人均匀的呼吸声里悄无声息地回了屋。曾弋在带着潮湿水气的夜风中站了半晌,最终只能将青桐的变化归结于境遇突变。
清早有鸟鸣声声,她醒得晚了些,发现青桐已经整理好了进山的干粮。王后在其中塞了好些她亲手做的荷花酥——她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谁说换了材料便做不出同样的荷花酥?她就尝试成功了,这说不准是个好兆头。
那么我呢?曾弋看着母后的笑,不由得望了一眼墙上那柄自己拿不动的飞鸣剑。
昨日迷路的采药人,今早已辞别,此刻应该已经踏上了去采药的山路。曾弋与青桐背上装满荷花酥的行囊,也将踏上前往深山的路途。这一次她们计划进往山脉深处,猎几只野猪或麋鹿,一来一去少说也得三日。小灰驴一早就在山崖下“灰灰灰”地又是蹶蹄又是叫嚷,大概早已等不及了。
二人下了崖,却见山崖下的小灰驴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
“嘿,这家伙,这么心急!”阿黛送她们下来,左右看了看,不由得抱怨。她记得昨日明明将它系好了的,想是昨夜风大雨大,让它在岩罅中绕来绕去,直将绳扣也绕散了。
青桐嘬唇唤了数声,也不见它身影。曾弋摆摆手道:“走吧,不等了,说不定它在前头候着我们呢!”
青桐便停了呼唤,站到曾弋身后。曾弋看了看山崖上的木屋,叮嘱阿黛道:“照顾好她们,也照顾好自己。让国主按时喝药,三日后我们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