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85)
大殿之上,父王的鬓角沾了风霜,面对她的质问,他眼神中满是疲惫与忧伤。
“我有错吗?”他问,“天底下哪个做父母的,不想自己孩儿好?”
“可您不该为了我,不顾她人性命啊!”曾弋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中,纱幔飞舞,遮住了父王颓败的身影,四野风声呼呼如号哭。
“你不明白,我不止是为你,我是为了整个天祝百姓。”父王缓缓道,“弋儿,我与你母后就只有你一个孩儿。人们需要一个贤明的君王,一个光明的希望,一个可以信任和期待的领头人……你是天祝国的储君,若是你真如他们所说,是……人心就会乱了,人心乱,天下也就乱了。无咎鼎赐予我天祝国数百年繁华盛世,我岂能眼见它毁于我手?”
“不是的,父王,莫说我不是厌神本体,就算我是,天祝就会因此而大乱吗?盛世就会因此而被毁吗?没有了我,自然会有别人成为人们心中的王,总会有人带领他们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曾弋仰头迎上父王的双眼,“若能让天下安乐,世间太平,我将这君主之位拱手相让,又有何妨?”
“放肆!”父王终于在纱幔后露出了震怒的面容,“这句话还轮不到你说!”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发出嗡嗡回响。战火已经烧到了皇城,嗡嗡声后是无数杀伐争斗之声,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了,从街头巷尾、山间溪头吹来的风中,只有无尽的哀嚎与痛哭。
“父王……”曾弋握紧了手中飞鸣的剑柄,“您为的究竟是百姓的天下,还是一家的天下?”
“啪——”玉砚台摔在曾弋身前,朱墨溅了她满身,远望如血。国主的声音从纱幔后沉沉传来,“用不着你来教我。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你以为你如何能与天下人不同?是你生来便天赋异禀、惊才绝艳,还是你不过仗着出生在这‘一家’之中?没了这个身份,你会发现你什么都不是,你拿什么来让?这天下百姓,你又拿什么来救?”
大殿中的争执与砚台碎裂的声响惊动了王后。她在瓢泼大雨中匆匆赶来,拉着眼眶通红,浑身朱墨点点如血的曾弋离开了大殿。王后早已将身边宫女送出宫去,她身后只有一个阿黛。
“殿下,”阿黛的声音擦过她耳边,“殿下,在我眼里,你与他人不同,你就是你,你是公主也好,庶人也罢,对我来说都没有差别。”
雨声掩盖了城外的厮杀与叫喊,一天一夜过后,城中人已逃离大半。皇宫中更是几无人影。曾弋提着飞鸣剑站在城墙边,面对城外潮水般涌来的士兵——他们大多盔甲简陋,好些甚至才刚拿上残剑与盾牌,却已有一副誓死一战志在必得的神情。
站在这样一群士兵面前,她惊恐地发现手中剑沉重无比。
她拿不动飞鸣了。
千钧一发间,身后的副将飞跃而出,“放箭!放箭!”他反身高喊,手中长矛将一众叛军尽数扫落,回身猛踢了曾弋身下坐骑一脚,“保护公主殿下!保护殿下!回城!回城!”身后士兵呼啦啦围上来,簇拥着她狼狈不堪地回了城中,副将护着她且战且退,在一阵喊杀声中勉强合上了城门。
大雨早已停歇,烈日在空中散着夺目的光。一场实力悬殊的争战因为曾弋的出现而意外败北,士兵们守在城门口,彼此相顾无言。军医跑来跑去,为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队伍里不时传来低声的痛呼与交谈。
曾弋看着烈日下的城门,曾经那里挤满了前来观看祭鼎□□的人,人们相顾笑谈,眉目间都是期待与渴盼。如今城门依旧,烈日依旧,连带着映着蓝天白云的水塘都与当时一模一样,可那些欢声笑语的人们呢?
此时此刻,若再有小儿问起远处那座宫殿,大人会告诉他,那里住着我们的殿下吗?
“灾星……”不知什么地方,有人低低地说了句。转眼便有人喝止了他,烈日下一片难捱的沉寂。
曾弋苦笑起来,是啊,现在宫殿中住着的,不再是能让天降祥瑞的公主殿下,而是带来血腥、痛苦与死亡的灾星。
那个被厌神选中的不祥之人。
城外喊杀声如轰雷般炸响,退避进城门的皇城守军慌忙迎战,厚重的城门被撞得扑簌簌一阵乱响。适才护着她退下的副将——青桐家的二哥青樾——翻身上马,不再等待曾弋,匆匆率队迎敌。
沾着桐油的火把接二连三地扔了进来。城墙上陆续翻进了身手矫健的士兵,热浪滚滚而起,浓烟熏人耳目。惨呼声声中,曾弋听见了齐燕来的名字。
“齐安人齐燕来,特来讨教!”那是个年轻将领的声音,凛然正气,勇猛无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