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20)
然而一切已来不及,只见绿影闪过,在半空划出一道蜿蜒的曲线。曾弋双手反握剑身,猛地将绿影扎进身前。
鲜血迸溅而出,极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滚落在地。
曾弋摇摇晃晃地往前扑,远处有身影动了动,似想过来帮忙。
“不要!!!”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道,“不要过来,走……叫先生走,走啊——”
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疼痛席卷了她的神经,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她气若游丝,仍不停道:“走啊,快走……”
“啧啧啧……”一团黑雾浮现,一半黑暗一半光明、一半神明一半邪魔的人影再次凭空现身。
“愚蠢,”他嗤笑一声,“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逃得了吗?”
“你以为我没有躯壳,就杀不了乐无妄吗?”他的声量陡然抬高,震得山谷嗡嗡作响。
阳光照在曾弋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丁点暖意。好冷啊,她想。我要死了吗?极乐伏在她身前,像是这世上仅存的暖意。
曾弋抖着手,费劲地扯下腕上红绳,轻轻地缠绕在极乐左爪上,长舒了一口气。她用逐渐涣散的双眼看着这根红绳,像是看到了无数飘落在风中的桐花花瓣。
空中传来阵阵雷鸣,四面八方的黑云飞速向沥日山聚拢。
“无妄啊,我来了——”
神魔狂笑数声,袍袖一振,便有万千细沙倾泻而出,遮天蔽日,转瞬间淹没了一切。
曾弋在这片无穷无尽的沙海中,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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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七八岁的阿黛站在殿前朝外看,“殿下,风来了!”
皇城的柳树长出了嫩芽,像是黄绿色的纱幔在空中飘拂。她看见比阿黛还矮了半个头的自己,拿着风筝跑在前头。
“走吧,我们去看风——”
身后有几个宫女追过来。“殿下啊,您的伤还没好呢,不可以的……”她们追在后面喊,“殿下,王后会怪罪的——”
她看见了那个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小女孩,她跑过长廊,跑过花园,跑过荷塘,和阿黛一起,在春天的风中笑闹。
笑声好像永不停息。直到有一天,春风吹来了远处的沙尘。
黄沙弥漫,春日丽景被淹没在滚滚沙尘之中。
漫天沙尘里,她看见了许多人。他们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服饰,三三两两地站在似乎永不停息的沙尘中,有老有少,有喜有忧,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尊塑像。
远远的,还有一个背对着她的少年,手执长剑,像是在守卫,又像是在对峙。
这是在哪里?
她感觉自己在缓缓降落,一双脚触到了地面,踩上去就陷入黄沙之中。沙尘翻卷,人影晃动,一张张脸从她眼前闪过。
国主和王后担心焦虑的脸、殷太常沧桑的面容、青桐低垂的双眸、阿黛发白的双颊与焦裂的嘴唇,在黄沙幻影中闪现。
一双布鞋踩着黄沙,像是跋涉了千里,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曾弋抬起头,看到了乐妄先生的脸出现在黄沙中。
“先生,我死了么?”曾弋已经感觉不到腹上伤口的疼痛。她看着一身灰白布衣的先生,原来人死前,真的会在意识里将所有认识的人都再见一遍。
先生在卷地沙尘中笑了起来。他说:“殿下,你没有死。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还不能死。”
殿下?!
曾弋警觉地看着眼前的乐妄先生。先生什么时候知道了她的身份?
乐妄先生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你来学堂第一日,我便知道了你的身份。”
他引着曾弋朝前走,一直走到风沙都渐渐安静,一轮发黄的圆日挂在天空。
曾弋跟着他穿行在漫漫黄沙中。“先生,”她诚恳道,“弟子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一心想得先生指教,所以……”
“无妨。”乐妄先生席地而坐,道,“坐下吧,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
曾弋依言跪坐于黄沙之上。昏黄圆日悬在乐妄先生头顶,他脸颊深陷,衣袍上是仆仆风尘。但他毫无困倦局促之色,依旧神态放松,与身在荷塘、身在书屋乃至身在绿竹之中并无两样。
“先生,若我未死,那此地是何地?我明明受了伤,怎么眼下却没有伤痕?”曾弋低头往肚腹看了一眼,就连衣袍上的血迹也不见了踪影,只有细碎的黄沙随着她的动作窸窸窣窣地往下滑落。
“此乃沙海幻境,”乐妄先生道,“是厌神的摄魂阵法。人若身陷此阵,便会神魂尽数被厌神吞噬,你刚才看到的那些人,就是被他吞掉的人中的一部分。”
“那我也……”
“你不一样,你躯壳不在阵中,被吸进来的,只有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