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13)
于阿黛而言,红绳便是她的根系。
“喂,”阿黛突然转身看着青桐,拿起另一个锦囊朝他扔过去,“接着。”
青桐刚吃了半盒荷花酥,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大口茶,突然被一个淡金色锦囊砸在胸口,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接住锦囊,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容易没咳出声。
阿黛见他这狼狈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等了一下午的气也消了。“顺便也给你求了一根,你要保护殿下,自然也是平安无事的好。所以——还不快点谢谢我?”
青桐乖乖道了谢,将锦囊放进怀中,还伸手轻轻拍了拍。
沐浴完毕,阿黛帮曾弋擦头发。
“皇城中的人,也都是求来保平安的吗?”曾弋玩着腕上红绳问阿黛。
阿黛想了想道:“也不是,据说还有一种是求姻缘的,系上姻缘红绳,日日虔诚许愿,便能与心仪之人白头偕老。”
“哦,”曾弋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那不该是一对儿?”
阿黛愣了下。“是吗?是吧……”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收住了口。曾弋却抓住她擦头发的手,转头看着她:“阿黛,你见过殷幸吗?”
阿黛奇怪道:“殷幸?啊,殷太常家的公子吗?在沥日堂中见过一次,就是你连夜让青桐叫我过来那次,王后召我去,他也在。”
曾弋含笑看着她,直看得她心底发毛。“你觉得殷幸怎么样?”
“怎么样?”阿黛反应过来,“啊,殿下,难道你……”
“你什么?你想什么呢?”
“殿下啊,虽然我老是骂青桐,但那是为了让他干得更好,不用换的!你换了他,他可就……可就完啦!他他他……他其实还是有挺多优点的,比如说你看,他跑得很快,他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曾弋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阿黛见曾弋没吭声,又道:“再说了,殷太常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让人家来给你做侍卫也不大合适吧?”
“阿黛,”曾弋擦了擦鼻尖,问道:“青桐的红绳,跟我的一样吗?”
“一样,一样!那当然一样!”阿黛急道,“哎呀……不是,你的当然比他的贵!我就那么点银珠……求这两根红绳都用完了。”
“那还说不是买的?”
“神庙里的东西怎么能叫‘买’呢?”阿黛不干了。
“花了多少银珠,自己去取来吧,”曾弋笑起来,“怎么能让你为了我们变成小穷光蛋呢?”
“我乐意,不行么?”阿黛的嘴巴翘起来,少顷又补充道,“殿下,他们还说,若是心有所爱,将这红绳赠予他,便可保他一生无恙。”
“阿黛,你心有所爱吗?”
“有啊,你和青桐。”
“……”
“珍重爱护,不对吗?”
“……你说的对。”
曾弋躺上床榻,乌发如云般散开。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红绳,桐花树下极乐神君的模样,又在眼前缓缓浮现。她伸手覆住双眼,静室云壁上那双微微上翘的凤眼,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曾弋一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覆鼎
她陷入梦中。
夏日梦境悠长,桐花林像是永远也走不完。曾弋怀揣着满腔期待,心跳怦怦地、小心翼翼地朝着云雾飘渺处走去。然而脚下的蒲草越来越厚,渐渐变作沥日山顶的草甸,桐花林消失了,天空中像有一双眼冷冷俯瞰着她。
草甸也越来越密,绊住她的脚,它们流动起来,成了粘稠的鲜血,空气凝滞了,无声无味,大地龟裂,沟壑里都是殷红血迹。曾弋想要伸手遮住眼,可她在梦境中无法动弹。
有人在她面前倒下来,朝她扑近的脸上,分明是惊怖交加的神情。那人如鬼魅般被她穿过,有更多的人在她眼前倒在刀光剑影里,或自戕或杀戮,全都状若疯魔。
醒来时,曾弋只觉满身冷汗,手脚冰凉。窗外天光微明,她起身走向寝殿外,阿黛榻上无人,大约已准备早膳去了。荷塘中晨风送来荷花清香,极乐照例蹲守在殿外,像一尊不动如山的塑像。
不知此时沥日山荷塘中的花开得怎样了。她望着晨光中随风轻摇的荷花,披了外袍推门而出。掐指一算,若是此刻御剑前去,辰时就能归,还能赶上到城外给李元真师徒送行。
极乐一听动静,立刻睁开了眼。曾弋朝它勾勾手指,绿影出鞘,人便已飞身上剑,唰地破空而去,只留一道绿色残影。
然而不出片刻,这道绿影便又折返了回来,虚虚地停在皇宫上空。
曾弋看见了熹微晨光中的一个人影。
殷太常。
她从半空俯瞰,便见殷太常一人匆匆而行,未带任何侍从,闪身进了宗庙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