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有人在刻我的神像(109)
曾弋反手将剑鞘抓在手中,略一端详,便举头向桥上望,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她喜道:“元真学兄!你来了!”
李元真负手站在桥头,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在他身侧是一脸冷意的殷幸,此刻正居高临下看着站在河中巨石上的曾弋,像是此人欠了他几辈子的钱没还。
“曾令君,你现在厉害得很了。”没想到他还开了口,“下次冲出去的时候,能不能先想想后果?”
曾弋飞身上岸,踩着湿哒哒的靴子,正十分不舒服。此刻闻言,不知自己又是哪里丢了他的脸,心中便有些不耐烦。一抬头看到众女子围着那个少女,时不时还朝自己瞟两眼,又各自低声安慰几句,这才明白过来哪里不对——平日与阿黛相处惯了,都忘了眼下自己该跟女子保持距离。
“一时情急,失礼了。”她朝那群女子躬身行了个礼,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叶旋归。数月未见,这孩子身高没长多少,气色却比从前好了许多,神情里也少了郁郁之色。
曾弋道:“多谢旋归。”亦向他行了一礼。
叶旋归笑着回礼,曾弋发觉他连笑容也变得明亮了许多,终于有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轻快。看来元真将他这徒儿照顾得很好。
她与叶旋归一前一后地走上东郊桥,便可望见一排茶酒肆的风旗,在河上迎风飘扬。鸣蝉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盛夏的欢宴。殷幸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青桐,没再吭声。
李元真是带着徒儿来皇城观礼的。作为天祝国西南方颇有声望的李氏一脉,又兼有沥日堂的求学背景,他虽尚未独立门户自成一派,却是天祝国主寄予厚望的新生力量,早在他下山之前,观礼邀请就已经送到了乐川李家。
大典当日一早,观礼众卿就已在大殿内拜谒过令弋公主。若当日殿中所坐为曾弋,她便该在那时就知道李元真来了皇城。阿黛虽代她受了礼,却委实分不清“那许多大人和公子”谁是谁。曾弋回想起阿黛跟她描述这段经历时的苦恼神情,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也真是十分难为她了。
阿黛这点特别好。她对曾弋的爱护都因为曾弋这个人,与曾弋是什么身份毫无干系。是以她心中并没有对代公主祭鼎一事有任何不安,更压根不觉得替公主在殿上受这些“大人和公子”的礼有什么不妥——这些在他人看来简直大逆不道的事情,统统不值一提,在阿黛心中激不起半点波纹,远远不及曾弋这两天胃口不佳、神思委顿的模样让人费神。
如今站在柳树下,蝉鸣声似浪涌,吵得人头昏。叶旋归已经站到了他师尊身后,师徒俩穿着同质地的雪青色锦袍,连神态动作都有几分相似,像两个套娃一般。
李元真含笑道:“令君,别来无恙。”
再见故人,曾弋心头漾起几分轻松愉悦。那些血腥梦魇在蝉鸣中消失无踪,极乐轻巧地在柳枝上一点,落在她肩头。
盛夏烈日灼人,一行人结伴进了河畔茶楼。店家三层小楼,占了极好的位置,在这河湾处两面临水,既作茶楼,也作酒家。
众人落座片刻,便听闻楼梯上“噔噔噔”脚步声响,来人似是十分迫切,一路跑了上楼。
“元真学兄!!想煞我也——”晏彬佺人还未至,声音先传了过来。随后便有一道松绿色身影从曾弋面前晃过,长臂打开,与李元真抱了个满怀。
他兄长晏彬偓跟在身后上了楼,一边摇头一边道:“彬佺,你这像什么样子!”
果然就见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的叶旋归,正盯着晏彬佺看。
寒暄笑语,随着晏氏兄弟的到来,便如碎玉银珠般接连不断地滚入窗外欢快奔流的东郊河,与哗哗水流声一道,消失在望不到头的远方。
茶点换了佳肴,茶水换作美酒,曾弋捧着茶水,像从前一样静静地听着学兄们说起各地奇闻逸事、山川风貌,偶尔谈几句各自近况。曾弋很喜欢这样的时刻,算起来她出宫的时间并不多,如今熟悉的地方,出了皇宫,也就再多个沥日山。
她身边的人中,阿黛是幼时便进了皇宫,家在何处都记不太清楚了,更不可能告诉她宫外的见闻;青桐自小不喜欢与人打交道,讲话都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指望他谈天说地,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快些。
李元真看着曾弋身侧窗棂上蹲着的极乐,怎么也无法将这只彩羽溢彩、姿态优美的鸟儿与先前在柳林镇中见到的奄奄一息的家伙联系在一起。
“这是……那只被你买下来的鸟?”他看了看极乐,无法相信地望向曾弋。
曾弋道:“正是它。”
一旁正在跟殷幸闲扯的晏彬佺看过来,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这鸟儿,倒跟祭鼎那日出现的神鸟有几分相似……哥,你说是不是?”他转头向自家兄长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