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此剑乃信物(151)
“这么干脆……”沈放唇边浮起自嘲的笑,他本以为这分别的场景会令他多少有些无所适从,才匆匆从船上跳上岸的,见归墟子跟来,还有点紧张,谁知前辈却是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地走了。
也许,对于归墟子前辈来说,百年风云变幻,死生之事,真的看淡了。
可惜,比起动不动千万年的悟道,百余年的练剑,普通人的一生不过数十载,有些东西,只能争朝夕。
骑上五花马,他一路绝尘而去,奔向那在日光下无比璀璨、恢宏的洛阳。
而在数千里外,一批年轻的道士,背着行囊,提着木剑,安安静静,行走在拥霞山的山径上。拐过最后一个弯,看到了山庄的大门,门外,是一个中年剑客,面带从容的微笑。
“诸位道长自遥山迢迢而来,沈昱诚只言片语,不足以言谢。”
为首的那位年纪稍长的青袍道士和他目光相触的一瞬间,彼此皆清楚对方所想:他们已做好了一切准备。
——所以,什么都不必说。
青袍道士身子突然一僵,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身后众多同门期许的眼神。他轻轻道,“那个,沈庄主,可有青州特色的点心,我们这一路,就指望着到了你这能吃些好的……”
第72章 洛城三月
大梁都城,洛阳。南望龙门,北依邙山,洛水横贯其间。其城郊的驿道,是天下最为繁忙的一段路。此时节,莺飞草长,车马络绎不绝,无人多留意沈放这个“道士”一眼。不少人同沈放一样,从远地而来,可既已离洛阳城不远了,便一扫舟车劳顿的疲态,神情或多或少有些兴奋。
沿路绿柳成片,柳絮如烟。有人手里拿着刚折下来的柳枝,递给一个轻袍蟒靴的男子,那位男子拱手接过柳枝,目露惆怅,发出一声长叹。
沈放知这人是要离开洛阳了,不知何时归来。他从他们身旁打马而过,有意放缓了速度,不愿惊扰。
男子颔首拜别友人,随后牵着马渐行渐远,在涌向洛阳的人群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而涌向洛阳的人们面对那高耸恢宏的黑色城墙,金光灿烂的护城河,眸中畏惧与敬慕并存。城墙上巡逻的武官,时不时冷眼扫视着下方。
在这个井然有序的地方,没有山野莽气可生存的土壤,有的只有严明律法和出身阶层,不容冒犯僭越。未见大梁皇宫,甚至未进入城门,只是初见这座帝王城池,沈放生平第一次,这般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另一层身份——大梁庶民。
而他生于江湖,长于江湖:强就是强,弱就是弱,何须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任他宝马香车,金银万两,美人如玉,自有刀剑与山水在怀。
沈昱诚以一剑破昆仑,对于一国之君的齐棣来说,这是何等可怕之事。相比昆仑天险,这城墙与宫城不堪一击,进宫“面圣”,对沈昱诚来说,探囊取物。若易地处之,沈放未尝不会忌惮这样的武者。
盘检无误,沈放穿过城门,沿着中轴的大道寻到了一处落脚的客栈。问过店家,又问了几个商贩,他往城北而去。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他在一栋白墙红柱、三层高的小楼外驻足。外廊悬着红色的灯笼 ,楼后几重庭院在笼灯下影影绰绰 。时候尚早,沈放在街口等了等,夜色浓郁起来,熟客们陆陆续续现身。
是个老字号,然而大门顶上刻着得月楼三个大字的木匾漆色艳丽,却是新制的。看来刚换过名字。
得月楼,就是他问到的这洛阳城名气最大,最为繁华的青楼。他抹去脸上的易容,朝大门走去。刚踏入厅堂,也许是神态的生硬,动作的局促,沈放立刻感受到了一个陌生的眼神盯上了他。余光瞥到,那是一个体格精壮的仆役。
怎么,如此紧张?
不待细想,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子,扭着腰姿,手捻彩扇,迎了上来。她的年纪藏于高束的裙腰和厚厚的脂粉之下,但胸前展露的汹涌春光却极为瞩目,沈放下意识转过脸去,目光看向人群。
她堆着笑,一双精明的眼睛把沈放从头到脚打量了,“郎君面生,看来是初到洛阳,奴家夏娘,带你转转可好?”
沈放知道这就是青楼的鸨母了,听到这话,却是心下警觉,“你怎么知道我是初到洛阳?”
“唉哟,莫这么紧张。”说着,夏娘勾唇笑了笑,却对上沈放面无表情的脸那那冷然的目光。不知为何,竟忽地心慌了起来。好歹也是在这秦楼楚地摸爬滚打了数十载,识交各路人,可在这年轻男子面前,她就是真真切切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她隐约也猜到,沈放是不满她探其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