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火折子,照亮离两人最近一面墙壁:“你看这墙壁上的刻痕, 似乎是某种武功招式, 要说纯钧派先祖拿武功秘籍来做陪葬, 我是信的。”
他们置身于一条宽敞幽深的石廊中,两边墙壁上刻着深深浅浅的字迹图画,那文字有些难辨晦涩,似乎不是中原文字, 图形却还清晰,闻衡凝目看了片刻, 只觉得稀奇古怪, 毫无章法。
背后火光忽然剧烈晃动,薛青澜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闻衡忙返身扶住他:“怎么了?”
薛青澜胸口烦恶涨闷,体内真气乱窜,隐隐有暴动之势,他本欲答话,一张嘴血气难抑, 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师弟!”
“师兄……”薛青澜抓着他的衣袖, 哑声道:“咳咳……别看墙上的图形,有机关……”
闻衡立刻道:“好,不看。”赶紧连扶带抱地让他背靠墙壁盘膝坐下,专心闭目调息、平复真气。
火光下薛青澜面如纸唇如蜡,神情委顿,显然是内伤甚重。闻衡自己闭眼感受片刻, 却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他看得并不比薛青澜少,为什么还能毫发无损?
闻衡心中疑惑,又转头去细看那壁上刻痕,这回加意揣摩,总算看出一些门道来:那些图形确实都是武功招式,而且是前所未见之高招。然而石壁上只有图形能看懂,文字却不通,恐怕这功夫需得与内功配合习练,没有呼吸吐纳之功相佐,仅以自身内力演练这些招式,便如大车上套了一匹小马驹,越是驱驰,越是力竭慌乱,终至重伤。
闻衡自身没有内力,哪怕从头到尾演练一遍,也没有内息可被牵连,这本是天生劣势,在此时反倒成了他的护身符。
他俯身查看薛青澜的情况,却见他额头渗出丝丝冷汗,眉心紧蹙,神情十分痛苦,仿佛陷在梦魇里,运功调息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想也知道,这古怪功法光是看图形就能让人心神扰乱甚至走火入魔,功力稍浅或是心志不定的人难以自行从中脱出,搞不好会越挣扎越深陷,以至于发狂死掉。
闻衡不敢让他就这么挣扎着,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连叫了几声师弟,发现薛青澜根本叫不醒,只好咬牙使足了力气,在他背后灵台穴上重重一按,同时低声唤道:“青澜!”
薛青澜气息微弱地呻/吟了一声,蓦然醒转,浑身脱力地栽倒在闻衡怀中,难受至极地喃喃道:“师兄……”
闻衡一听他的声音,心里直拧着疼:“很难受么?”
薛青澜就像只被折了翅膀、奄奄一息的鸟,半天才攒足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问:“有一点……你没事吧?”
闻衡隔着衣服能感觉到他身体冰凉,不住发抖,虚弱得有些可怜。他脱下外袍把薛青澜密密实实地裹住,揽在怀中安慰道:“这石壁上的刻痕防的是那些练过武的人,所以你中招了,我却安然无恙。不过建造者既然这样安排,为了困死入侵之人,必然早已封死石廊出口,咱们要想办法出去,只能继续往里走。”
薛青澜没力气说话,咳了几声,牵扯得胸口剧痛,恨不得蜷成一个团缩进闻衡怀中。闻衡摸摸他的额头,嘱咐道:“此地不宜久留,我背你走,你替我举着火折子,别再想石壁上的东西,也别动真气。出去后自然有法子治愈你的内伤。”
这个人从来沉稳笃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令人觉得只要他在身边,不管落到什么境地都莫名安心。
薛青澜心中稍宽,念头一转,胸口烦恶顿减。他攥着闻衡的衣衫,声音虽小,但石廊毕竟空寂,还能听见:“不用师兄背……待我缓缓,咱们慢慢走过去就是了。”
“背你费什么力气,你才几两重?”闻衡在他头顶笑了一声,“小小年纪,不必这么懂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薛青澜就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当初竟是我做错了,没帮上忙,反倒害你落到这步田地——”
“青澜。”
闻衡一出声,薛青澜登时哑了,他活像被人点了穴,僵滞半天才不敢置信地问:“师兄……?”
“怎么,不爱听?不爱听我也叫了。”闻衡淡淡地应道,“叫的再亲近也挡不住你跟我生分。先不说你错没错,就算你真错了,我现下杀了你祭天有用吗?能让我立刻回到地面上吗?”
他其实完全没有疾言厉色,态度尚可算和蔼,薛青澜却彻底陷入沉默——其实是被闻衡给吓愣了。
他与闻衡的肢体接触多得数不胜数,简直不能更腻歪了,可身与心毕竟不一样,两人莫测的心思之间始终隔着一堵墙。上次这堵墙变薄一点,是他们互相称师兄师弟之时,顶着这个称呼,二人关系才真正亲近了许多。可薛青澜从未设想过闻衡会如此坦荡地直呼他的名字,一句话将这堵墙拆塌了半边,徒留他呆立在豁口处,来不及逃跑闪躲,毫无准备地与另一头的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