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吓完毕,扶着膝盖站起身,对闻衡道:“咱们走罢。”
两人身影飘飘摇摇消失在黑暗的山道尽头,那六人委顿在地,长吁短叹片刻,忽觉脸上一凉,豆大雨点从天而降,很快将他们浇了个透,其中一人突然道:“咦,我身上忽然有了些力气,可以冲开穴道了。”
余者听他这么说,各自试过,果然服药之后丹田内息充盈,很快便冲开了穴道。六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一人踌躇道:“难道咱们真要听那小子的指示,替那姓闻的背锅?”
另一人道:“那怎么办,现在追上去把他们杀了?”
这些人都是久入江湖的亡命之徒,立誓后反悔早已是家常便饭,才不怕什么五雷轰顶万箭穿心。可杀心刚起,其中一人忽然打了个寒噤,哆嗦道:“哎哟,好冷!”
大雨来势虽凶猛,但毕竟是夏季,再冷也不可能冷得像突降大雪,可这些人却感觉一股凉意自脚底升起,直蹿天灵盖,雨水打在身上,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都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双臂,牙齿格格打战,惊恐叫道:“好冷!好冷!冻死我了!快走!”
几人此时方知薛青澜逼迫他们服下的药究竟有多么可怕,这下连最后一点反抗的心思都熄了,顾不得打扫战场,匆匆忙忙地冲下山找地方避雨去了。
闻衡与薛青澜自然也没能幸免,刚进湛川城就被大雨淋了个正着。好在没剩下几步路,两人冒雨回到小院,闻衡把杂役叫起来烧水,打发薛青澜去沐浴,自己也洗净了一身的雨水血污,换上干净衣服,坐在房中出神地想着心事。
薛青澜推门进来,见他发尾还在滴水,将身前白单衣洇湿了一块,便走过去将乌黑长发拨到身后,用布巾反复拧干,再用手指梳理整齐。这样一件小事,他做得十分认真,同今夜在山道上那个冷酷的魔宗护法完全判若两人。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听见闻衡问道:“青澜,你给他们的到底是什么药?”
“不愧是衡哥,”薛青澜扶着他的肩头笑道,“你猜出来了?”
“惭愧,我也是刚刚才想到。”闻衡叹了口气,“凭你的聪明细致,不会留下那么大的空子等着他们来钻。”
薛青澜俯下身来,双手绕到他身前,懒洋洋地趴在闻衡左肩上,在他耳畔道:“用的是薛慈给秦陵的药方。那药吃了后能大幅提升内力,让人武功变高,但动用真气后就会浑身发冷,如果不靠解药压制,除非他们一辈子不动手,否则哪怕躲到火焰山去,最多也只能活十年。”
如此一来,就算这些人背弃誓言、回到了原来的门派,武功突然长进也会引起别人猜疑,他们这边再派人放出风声,到时候黑的说成白的,他们没锅也要背一口黑锅,闻衡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
闻衡垂下眼帘,看到他清瘦修长的手在自己胸前晃荡,便伸手握住了,叹道:“难为你了。”
薛青澜敏锐地察觉到他语气中似乎藏着某种低沉意味,心头掠过一丝不妙的预感,强笑道:“这有什么……你怎么突然跟我生分起来了?”
闻衡没接他的话,忽然没头没尾地道:“青澜,你有多久没回垂星宗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轰然炸响的惊雷,霎时把薛青澜给劈懵了,他像是没听清一样喃喃问:“什么?”
闻衡稍稍侧身,将他拉过来抱在了腿上,几乎是用哄的语调,极尽温柔耐心地说:“你先回去,等我把这件事解决了就去接你,好不好?”
“不好!”薛青澜猛地起身推开他,怒火瞬间烧红了眼睛,“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让我走?”
“留在我身边很危险的,”闻衡似乎对他的抗拒早有预料,并不以为忤,仍然朝他伸出手去,“你也听到了,接下来会有很多人为了赏金和秘笈来找我的麻烦,不是每一次都会像今天一样顺利。”
薛青澜急火攻心,已经吼不动他了,闻言气得连连冷笑:“今天我们两个人都差点折在里头,日后围攻你的人只会更多,我走了你怎么办,一个人在这儿等着他们来摘你的脑袋吗?!”
“当然不是。”闻衡道,“我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不会坐以待毙。但是青澜,有些风险我一个人敢冒,却不敢让你跟着我一起被卷进去,明白吗?”
“你别来问我!”薛青澜抢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恨声道,“我才应该问你,闻衡,你究竟明不明白,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等回了你,最差的结果不就是死吗?我们死在一处有什么可怕的?”
“傻子,只不过被几个小毛贼惦记了,又不是生死决战,犯得着这么要死要活的吗?”闻衡叫他泛红的眼眶烫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伸手把薛青澜拉进怀里,无奈地道,“我要的同生共死可不是这种,咱们就算死在一处,也不能便宜了他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