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衡毫不谦虚地道:“练内功确实能长个儿,我从前是被耽误了,否则早该比四师兄高半头。”
廖长星笑着摇了摇头,道:“听说你神功大成,来日若与长卿打起来,千万记得手下留情。”
从前闻衡还在纯钧派时,便多承廖长星照顾,同他交情最好。这位二师兄沉稳正派,处事周全,闻衡对他的信任仅次于薛青澜和范扬,否则在刑城时也不会放心地把计划全盘交托给他。他们虽先前没有见面,却已靠书信通过一回气,此时重逢,除了有点面生,再没有其他隔阂,恍然还是当年同门相处时的模样。
两人一路闲聊,走了半日方登上玉泉峰,廖长星领他到客院门前,替他推开门,道:“前日里接到穿书,我还以为你会跟长卿他们一道回来。客院是现成的,你先稍坐片刻,我去给主峰传信。”
闻衡熟门熟路地进院,在正堂坐下,有个年轻弟子送上新茶,一边添水一边不住偷眼打量他,显然是不知他的身份,对他十分好奇。
片刻后廖长星折返回来,在茶桌旁坐下,道:“事关重大,一会儿需得你亲自面见掌门人,仔细分说当日情形。”
闻衡给他斟了一杯茶,点头应承道:“这是自然。四师兄他们情况如何?师父和其他师兄们呢?我这一路上来,除了刚才那个给我端茶的少年,竟没见到别的弟子,敢是都不在家?”
廖长星苦笑道:“自你走后,诸事纷杂,师父闭关数年,大师兄和三师弟也都受伤不轻,如今再添一个长卿,咱们峰上五个亲传弟子倒下三个,现下就只有那一个入门弟子,是我代师父挑回来的,平日里也由我来教导,至今还没见过师父的面。”
不必深说,闻衡已领悟了他话中未竟之意——秦陵受伤之后,玉泉峰失去了主心骨,勉强靠廖长星独挑大梁,竟连收个新弟子都成了难事。
长此以往,玉泉峰这一脉迟早人丁凋零,或许用不了两年,他们就要被扫地出门,给新的长老腾位子。
第74章 密辛
闻衡心里转过许多年念头, 维持着沉稳,以茶代酒,敬了廖长星一杯:“师兄为玉泉峰殚精竭虑, 辛苦了。”
廖长星举杯与他碰了一碰, 却道:“分内之事, 谈不上辛苦。”
玉泉峰大师兄康长淮向来万事不挂怀,一心钻研武学,廖长星从入门起就跟在秦陵身边理事,早早挑起了担子, 上头侍奉师父师兄,下面照拂一众师弟, 把本峰的大事小情打理得井井有条。练武是件需要天赋和精力的事, 廖长星天赋本不比别的弟子差,却因为杂事纷扰,往往不得不付出比旁人更多的怒力。
他得不遗余力, 才能兼顾门派与自身,做一个合格的师兄、合格的徒弟——可闻衡从没听廖长星在人前说过一个“累”字,更没有见过他以“累”做借口,懈怠地对待手中的任何一件事。
当年闻衡是走了后门才得以拜到秦陵门下。他既不会武功,也没有家世可以倚仗, 在所有弟子中毫无惊人之处, 长年独居于后山,性情堪称孤僻,可就算这样,廖长星也从未忽视过他。除了李直那次牵涉甚众,闹到了掌门面前,闻衡学艺的三年里, 捧高踩低这种事再没有在玉泉峰上发生过。
所以在论剑大会上,闻衡肯以纯钧派的名义出手、挽回本派声誉,有一大半都是看在廖长星的面子上。
论理闻衡不应当再管玉泉峰的闲事,但师门恩情不是称斤论两便能还清的,他思索片刻,问廖长星道:“师父的伤势究竟如何?倘若他老人家一直闭关下去,依师兄之见,玉泉峰诸人将如何自处?”
廖长星像是被他这话问住了,良久方叹道:“师弟果然聪慧非凡,我对旁人说一百句也未必能解释透彻,对你只消一句话便交代清楚了。”
“师父对外宣称闭关养伤,但其实内外伤早已痊愈,麻烦就麻烦在他是败在薛公子一个年轻后辈手下,受伤事小,颜面扫地事大。芥蒂难消,久而久之化作心魔,影响进境,这才是真正难办。谁也帮不上忙,只能等他老人家自己破障,成便成了,若不成……”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闻衡自然心领神会。真正令廖长星心力交瘁的症结就在此处,以往有秦陵这个长老坐镇,辈分武功足以压人一头,玉泉峰弟子行事也有底气。如今他倒下了,几个师兄弟尚不能支撑门庭,恰如地里黄的小白菜,出去跟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若秦陵这次能撑得过去,玉泉峰虽免不了元气大伤,但毕竟还能平缓交接给下一代,可秦陵要是撑不下去,他的嫡系都还年轻,光“难当大任”一顶帽子就能压死他们,玉泉峰势必将为外人接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