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澜喝了一整壶“荷花蕊”,这酒虽甘冽柔滑,后劲却挺大。闻衡没有经验,看他面色微红,神志清楚,还当他只是微醺,于是放心地下楼要水。薛青澜也很听话,等热水来了,就安安静静地换衣服去沐浴。过了大约一刻,闻衡听见水响,片刻后稍重的脚步声从屏风后绕出,闻衡回头一看,登时啼笑皆非。
薛青澜光脚踩在地上,乌黑长发湿淋淋地披在肩头,一边走一边滴水,中衣也系得歪歪扭扭,轻薄布料一沾水便贴身,隐约透出肌肤颜色——看起来不像是刚沐浴完,像被谁用一盆水泼了。
闻衡这时候也看出他醉得厉害了,拿起床边搭着的外袍过去将他囫囵一裹,躬身把人抱了起来,无奈道:“我真是高估了你,怎么醉成这样?”
薛青澜醉了就不爱说话,只昏昏沉沉地往他怀里贴。闻衡绕到屏风后,见浴桶旁正好有个长条案,便将薛青澜放在上头,将他裤脚挽高,叫他踩进浴桶里重新洗净脚底,又要去拿旁边的干布巾替他擦头发。谁知薛青澜格外黏人,这会儿搂着他的脖子不肯松开,闻衡叫他箍得动弹不得,只好俯身慢慢地哄他:“青澜松手,就松开一下,我拿件东西就过来,好不好?回来再抱。”
薛青澜醉眼朦胧,被热水一蒸,看人都是重影,手上却好似跟谁较劲一样,死死抱住闻衡,含混道:“……不走。”
“嗯,不走。”闻衡耐心地一下一下顺着背,“擦擦头发好不好?不然吹了风要着凉。”
熟悉的体温和气息像一团柔软的蚕茧,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薛青澜坐在长案上,头顶堪堪到闻衡脖颈处,仰起头时,刚好能看到他的下巴和喉结。酒意昏沉,光线昏昧,这个瞬间忽然与他记忆里某一个场景微妙地重合了。
他突然微微战栗起来,闻衡若有所觉地一低头,却见薛青澜埋首在他怀里,含着哭腔似地喃喃道:“我不要走……”
第70章 酒醒
为什么是“我不要走”?
闻衡心头闪过模糊的犹疑, 然而一时半刻想不清楚,他也无暇顾及,全副心神都用在薛青澜身上。
闻衡原本是侧对着他, 一手扶在背后, 一手空着准备拿东西, 却被他这一哭唬得忙转过身来,端着下巴拭去眼泪,面对面地将人搂在胸口,低声安慰:“不怕, 我在这儿呢,谁也带不走你。”
薛青澜思绪混乱, 一时清楚一时糊涂, 也听不大进闻衡说话,好在是不哭了,只默不作声地往他怀里钻, 像个湿透的小动物。
闻衡挪不开步,就这么抱着他站了好半天,待他呼吸逐渐安定下来,才用抱孩子的姿势把人抱起来送到榻上,温声商量道:“坐在这等我一会儿, 把头发擦干再躺下, 嗯?”
薛青澜这会儿好像又不上头了,让松手就松手,然而还是不出声,就一双眼睛盯着闻衡来来回回地转悠。他瞳色偏浅,像两颗清透澄净的琥珀珠,这么看人的时候堪称宁静无垢, 漂亮得不似凡人。
闻衡重新给他系了衣带,擦干腿脚塞进被子里,忙活得像个小丫鬟,还被他看得不自在,哭笑不得地道:“光盯着我做什么?有话就说,又不是小哑巴。”
薛青澜握着还在滴水的发尾,主动递到他眼前。
“知道了,小祖宗。”闻衡拿来一块新手巾,在床边坐下,叹道,“过来,你们垂星宗平时都这么骄奢淫逸吗,连擦头发都要使唤人?”
薛青澜垂下眼帘,拥着被子慢吞吞地挪蹭到他身边。
全天下也就只有闻衡还觉得他年纪小不知事。薛青澜如今身量抽条眉目长开,素衣乌发靠坐在他怀里,分明是个可堪入画的美人。然而闻衡可能天生就是块修禅的料,视色相如云烟,面不改色心不动念地将他揉搓了一遍,觉得满意了才撂下手,道:“行了,躺下吧。醉成这样也不怕被人卖了,我真是疯了才带你去喝酒,平白给自己找了多少活!”
薛青澜乖巧听训,状若捧场地“嗯”。
闻衡便去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然而等他回到里间,薛青澜仍保持着他离去时的姿势,似有朦胧之意,却强撑着眼皮抬眼望向他。闻衡见他这模样,心中怜惜之意满溢,面色不由得柔和下来,走过去问:“怎么了?还要什么?”
薛青澜抱住他的一只手臂,困倦地将额头贴在上面,小声道:“蝴蝶。”
闻衡:“什么蝴蝶?”
薛青澜道:“会飞的。”
闻衡还当他说屋里飞进了虫子,扭头环视一遭,却并没看见飞虫活物,只好继续细细地问他:“哪来的蝴蝶?我怎么没看到?”
薛青澜道:“树上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