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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度剑(112)

至今为止,不管众人怎么反抗闹事,这伙人的首领都没露头。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究竟意欲何为。

这种脖子上悬着刀的感觉比明知必死更能逼疯人,尤其对于性情直硬的习武之人,与其任人摆布、受人折辱,还不如直接给他们一刀更痛快。

温长卿正想得出神,马车忽然重重一颠,旋即急停,赶车的在外面喊道:“你要作甚?!”

“对不住!真是对不住……哎,回来!”一个操着乡音的男人慌慌张张地道,“这畜生突然不听话,大爷见谅,见谅。我这就把它牵走。”

车夫怒道:“自家的驴都看管不好,跑到路上碍事!快牵走,再不走老子打死你!”

鞭声呼啸,一阵“恩啊恩啊”的驴叫响彻四野,那人大声叱骂:“还敢尥蹶子,小畜生反了你了!”一边不住地给车夫道歉,夹缠半晌,倔驴终于被拉走,道路畅通无阻,车轮再度滚动起来。又过片刻,前方有人打马靠近,温长卿侧耳细听,只听外头有人问:“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停了?”

车夫答道:“没事,方才两个骑驴赶路的农夫不慎冲撞马车,已经打发走了。”

那人问:“没叫人发现异样吧?”

另一人答道:“大人放心,里头没人出声。再说两个种地的,就算发现了,能翻出什么浪来?”

温长卿心中一跳,暗忖道:“武林中人怎么会称‘大人’,难道是官府的人?可官府的人无缘无故怎么会对我们出手?”又被二人对话勾起疑窦:“我们失踪这些天,褚家剑派早已发现不对,师门必定想方设法派人营救,刚才那两人莫不是来探路的?”

恍神间,只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车队照旧赶路。众人皆因暑热疲惫昏睡,不辨外事,唯有温长卿心中疑惑不定,一路上都异常清醒。

却说车外,那到队尾探问情况的男人回到前头,在首领旁边减速,稍稍落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属下去问过了,方才是两个农夫没牵住驴,不慎冲撞了车队,已将他们赶走了。”

“哦?”那人微微转头,斗笠遮脸,只露出转折清晰的下颌,嘴唇削薄,一看就是个冷峻薄情的面相。他玩味地问:“你觉得只是‘不慎冲撞’?”

男人一愣,道:“属下驽钝,请大人赐教。”

“你要是走过这条路,就会知道此地方圆三十里内没有村镇。”那人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没有村镇,农夫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们是假扮的?”探子悚然一惊,“属下这就去——”

“哎,不必。”那人举起马鞭拦住他,不以为意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出,来得倒比我想的快些,可见这些人还不是十分的废物。”

“无需理会他们。尽快赶路。最迟后天,我们要到刑城落脚。”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两个农夫好容易把驴安抚住了,其中一个从鞍袋里摸出水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略解干渴,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改乡音,用官话道:“这么热的天,活人也给闷馊了,这群孙子真他娘的不干人事。”

另一个人坐在树荫底下,虽然面上粘了胡须,又以树汁修饰过,显得肤色粗黑,一双眼睛却光华内蕴,与这副面容极不相称,正是乔装改容后的闻衡。他与驴搏斗良久,也被热得不清,正摘了斗笠扇风:“我刚才听了动静,车里起码有八个人,呼吸粗重,应当是被下了化功散一类的药物。如此推算,这么一个车队装了不下百人,这种手笔绝不可能是一时心血来潮、偶然为之,必然蓄谋已久,你们还雁门此前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预兆?”

另外一个农夫正是聂影,无奈道:“我们若能发现预兆,早就不来了,论剑大会本来跟还雁门也没有多大关系。谁知道走了这么一趟,平白惹了一身麻烦。”他望了望火炉似的太阳,怅然叹道:“要不是遇见兄弟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打转呢。”

闻衡摇头笑道:“聂兄何必自谦?”

聂影伸直了一条腿,向后靠在树干上,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这次避开还雁门独自出来,就是心里不服,总觉得不靠我……我家长辈,单凭自己,也能闯出一番名堂来。只要我在江湖上立住了脚,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

“从前我还做梦,有朝一日我若执掌还雁门,必然要将本门发扬光大,在中原武林里出人头地。可现下我眼睁睁地看着同门身陷敌手,却无计可施,除了回门派求援外,心里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比闻衡大几岁,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寻常人在这个岁数上大多都已娶妻生子,不再以少年自居;可对于习武之人而言,二十几岁实在年轻,除非是天才奇才,否则恐怕连一门功夫还没练到纯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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