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梦酒+番外(10)
火星顺着带刺的枝蔓流动,所过之处哀嚎遍野,血流成河,到处都是村民的尸体。曼楹的声音飘**在空中,声声泣血:“地精乃地脉灵气生出,身为血肉,爪为木,心为金,以土为食,从不伤人。碧溪村的村民无意捕获地精,想要剖它烹食,却发现了金子。你们起了贪念,山上的地精便一天比一天少,我们忍无可忍,这才让山鬼咬死了前来射杀地精的张氏。你们口口声声说妖孽贪婪嗜血,可你们呢!”
暴怒的树妖大开杀戒,听不见我的声音,也看不见我想拉她回头的手。身边不断有倒下的人,鲜血漫湿我的衣襟。那些带刺的藤蔓从我身旁越过,却不伤我分毫;我看见曼楹的眼睛里不再有澄澈明亮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怨气与阴沉。
冲天的火光里,月牙铲斩断层层的枝蔓。
树妖终于被降,七魄尽散,显出原形。幸存的村民东奔西逃,待到火势平息时,碧溪村成了一片荒岭,再无生息,连同那条溪都断了流,不复存在。
月牙铲落地声铿锵有力,我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我离开了碧溪村,削发为僧。众生哀苦,我愿行四方普度。
我辗转人间,带着记忆跋涉过一世又一世,历经生、老、病、死,趟过怨憎会,见过爱别离,却始终忘不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第8章 白衣 将离
“云景,你没头发的样子,还真是不好看。”曼楹周身萦绕着黑气,尘封的记忆随妖力冲开。道士眼中有惊骇一掠而过,收了拂尘后退数步。
“斩妖除魔,是为正道。你怎么还与道长动起手来了?”
望着她猩红的眼眸,我沉声应到,“我说过,我不是来除妖的。”
长着粗刺的藤蔓朝道长袭去,被飞剑斩断的地方又长出新的枝叶,生生不息。曼楹已被刻满咒文的利剑所伤,细细的枝条仍顽固地缠上道士的脚踝。
“曼楹,收手吧。”斩断那些攀上身体的藤蔓,我稳稳挡在道士与曼楹之间,月牙铲佛光熠熠,暂时将两人分隔开来。
“怎么,又要和我说什么佛法,劝我不要杀生,回头是岸?”曼楹戏谑的声音传来,我手中的佛珠飞转不停。
“我到碧溪岭来,是为了求一句原谅。我原想成佛,普渡四方,却连自己的一念都不曾渡过。今日我以身渡你,免你再积业障。望你放下仇怨,安然超生。”月牙铲流光渐弱,道士的剑寸寸逼近。我猛然向那道士迫近,手中的月牙铲劈面而去——长剑穿透我肉身,白色的僧袍赤如荼蘼,我脚下有伏尸一具,血流成河。
身后有曼楹惊愕的声音响起,“云景,你造作杀业……还如何成佛……”
“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不能成佛又如何?”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我缓缓道,“曼楹,从前我看不清这人间如何,也看不清自己心上如何;如今我求不得正道,也求不得你。我不愿成佛。”
佛珠不曾停转,往生咒声声入耳。邪气散去,黄藤尽枯,火光静灭,亡魂超生。碧溪岭天色湛蓝,一片气朗风清。
月牙铲落地声铿锵有力,我苦笑一声,阿弥陀佛。
【云参的回忆结束】
濯尘取来淘梦,交给醒来的云参。他手中依然握着那串佛珠,一圈一圈地转过。
我问云参,“既已决定不当佛门中人,怎么还带着这串佛珠?”
他微微垂眸,轻声答到,“这是黄藤上取来的菩提子,随我轮回了多世,不曾遗失。”那张昔日淡泊的脸上有着压抑的失落,我心里也泛着说不上来的酸涩。
妖和人不一样,妖魂即便是被超度也不能投胎成人,但却能得以安歇,不再漂泊。我知道冥府有个叫作“栖迟”的地方,那里安息着所有无处可去的妖魂。
云参终是踏不过最后一劫。清醒了这么多世,他只想为心中七苦求一场醉。其实世间所有的酒都一样,不过是让人暂避烦忧。哀痛也好,无奈也好,不甘也好,都是一时掩在大醉背后;时间一到,还是会醒。‘淘梦’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延长了这段时间罢了。
那白衣左手持佛珠,右手提一壶酒,踏出了覆云楼的门。望着那落拓的背影,我拍了拍濯尘的肩膀,“濯尘,楼下那个张公子,麻烦你帮我拖到后院去。”
他瞥我一眼,表情古怪,“你又想折腾什么花样?”
我微微弯起嘴角,“他绑架良家少女,砸烂重绯上仙送的碗,还妄图调戏覆云楼的二掌柜……”
“……自然是要好好教训他。”濯尘接过我的话茬。
濯尘把那个憋晕在角落的张公子拎到了后院,重重甩在地上。被生生摔醒的张公子一脸愤怒地望着我们。想来他自小娇生惯养,定是没受过这番欺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