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就是那会儿才明白。
父母虽然宠着他俩,但从骨子里没有把他俩当做独立个体看。
一个是将来可以进行利益交换的商业筹码,一个是未来帮助家族赚取更多利益的继承机器。
身在顾家,哪儿来的什么自由。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他姐顾之星竟然也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这一切,并选择站在父母那一边。
但顾之景不想。
在他再三拒绝之后,父亲顾泽端看他一眼:“只是见一面,又不是让你这么快就定了,怎么就这么抗拒?”
他语气凝重起来,带着一点怀疑的质问,“该不会,你真是……那个吧?”
顾之景心下一跳,还是故作冷静道:“什么?”
“别装傻!”
“你的耳钉——有人都告诉我了!你自己说这是什么意思?”
顾泽端大概是觉得这件事连说出口都觉得难堪,气得手都在抖,“我告诉你……要是真的,你就不是我们顾家的人。我们顾家从来就没有出过这样的变态!”
其实那会儿顾之景卖个乖,说自己打着玩的,估计也就过去了。
但偏偏他就不是这样的人。
被宠了十八年的顾之景,头一次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自己没有按照他们喜欢的计划成长。
那这个儿子,他们是可以不要的。
顾之景抬眼,冷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养尊处优不止培养出了他的好教养和好脾气,同时也磨出了他一身骄傲和硬骨头。
“如果我承认,那你们是不是打算赶我出门?”
他隐约听见自己梦里的自己轻笑一声,然后说。
“好啊。”
……
回忆穿插着梦境席卷而来。
顾之景在床上不安地翻了个身,像是被拖进更沉一层的深渊。
他干干净净离开家,除了自己当时买下的、当做成年礼送给自己的耳钉之外,什么都没带走。
但没走几步,却被人按进了水里。
“溺死他。”
是父亲冷冰冰的声音,“别给顾家丢脸。”
涌入口鼻腔内的水咸腥苦涩。
在窒息前一秒。
顾之景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
他摸了摸自己冷汗涔涔的脸,却看到床边站着一个人,一时间差点被吓得魂都掉了。
直到那人半蹲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之后,顾之景才陡然反应过来:“迟、迟哥?”
—
凌晨三点半的阳台格外寂静。
除了空调外机嗡嗡嗡的白噪声外,什么都没有。
“没发烧。”
盛迟倚在栏杆旁,问他,“那就是做噩梦了?怎么了,有心事?”
顾之景揉了揉脸,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从梦境和回忆的缝隙中抽身出来。
现实的结局和梦境有点出入。
顾家当然还没心狠手辣到真要溺死他的地步。
他们纵他出去,却断了他所有经济来源,只等着他自己回去认错。
他们想让他承认自己的性取向是不对的,然后乖乖接受联姻,出去读书,按照他们给他制定的人生计划按部就班,最终完成身为顾家继承人的职责。
顾泽端再了解自己儿子不过。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能在外面吃多少苦。
饿死之前总会回来的。
会不会饿死,顾之景还真不知道。
因为在那之前,他就遇到了斐越。
斐越把这个可怜小少爷捡了回去,给他吃给他住给他底薪,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他好好训练,争取出道。
顾之景是最早一批进来的。
那会儿江余齐望都还没来,斐越企划堪堪起步,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把团做起来,捡他来其实颇有点备用着的意思。
但顾之景却因此非常感激斐越。
他呼出一口气,然后说:“没有,就是太累了。”
盛迟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在顾之景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开口了:“我刚到南韩的时候,也成天的做噩梦。”
顾之景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
大概盛迟以为他做噩梦是因为和他曾经一样,压力太大导致的过于焦虑,所以想拿自己的经历来安慰他。
顾之景靠在墙上,在心里笑了一声。
当然不可能一样。
但反正也睡不着,听听故事也无妨。
盛迟并不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
他只用了三言两语简单带过他在南韩没日没夜训练,却还要遭到排挤的经历,又讲到后来多待了几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出道了,又被公司强行劝退回国。
等到背着行囊回来,又是被皮包公司骗了一场。
那么惨痛的经历,就被他这样轻描淡写揭过。
在黑暗寂静的夜里,盛迟说的话就这样慢慢地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