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莲书(40)
至于他那张快笑成花儿的老脸,我便更不忍看。
只是面上,我仍要顾着些他的脸面,这是他一早便与我说好的。
我既应了他,便一定会做到,于是我道:“师父言重了,大师兄是什么性子,我一直都是清楚的。”
说罢,我便看向明月里,只是这一瞧,我便见他面上再无一丝戏谑神色,反倒是在认认真真打量我。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被溪音往他身后拉了拉,随后便是他略有些冷淡的嗓音响起:“掌门可否把露生剑交予我了?”
韶春是我名义上的师父,而我又是溪音的明面上的师父,按理说,溪音理应唤韶春一声师祖才是,只是溪音却从来只是唤他掌门,而韶春竟也分毫不在意。
此刻韶春更是未曾在意,他听了溪音的话后,果断的便将手中的露生剑交到了溪音手中,还道。
溪音拿了露生剑,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对韶春道:“多谢掌门。”
他语气淡淡的,分明是句客套话,而韶春听了,却似有几分惶恐,搓了搓手,只嘿嘿笑道:“这是哪里话,哪里话……”
我见韶春这般模样,心头更是疑窦丛生,韶春他,太过反常了。
尤其是每每在见到溪音的时候。
韶春或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于是他咳嗽了两声,又收敛了一些,努力端着掌门人的威严,肃着脸对溪音道:“你既是试炼大会的得胜者,那么便有资
格先行进入谕渊境修行,你可千万不要负了你朝云殿的名声。”
溪音颔首,算是应了下来。
而我听了韶春这话,却是忍不住在心底悄悄自嘲,我这朝云殿何时有过什么名声了?
这昆仑仙山上,谁人不晓得,我楚璎虽是他韶春的徒儿,却一直都是个不堪大用的,而他此刻说这话,也不知可有违心?
当我与溪音回到朝云殿时,我已踏进殿门,而溪音却仍立在殿门之外,不肯离开。
我回转过身去,望着他:“今日你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罢。”
可溪音听了我这话后,仍不肯挪动一步,他只是看着我,固执地不肯离去。
“……可还有事?”我有些不明所以。
他抿了抿薄唇,半晌才道:“师父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啊?”他初初这么一问,我还真没能反应过来。
或是见我这般迷茫的模样,他那张上一刻还写满期盼的如玉面庞,顷刻间便又是阴云密布。
“你忘了?”他开口时,嗓音寒凉。
他这样的神色,实在是与之前还在蓬莱时,身为神君的他如出一辙,使得我下意识的便浑身一颤,仿佛他眸底的波澜,便是当初将我淹没的蓬莱瀛水。
失去记忆的溪音,就像是个腼腆害羞得少年似的,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让我忘记了,他虽失忆,却仍旧还是当初的溪音神君,就算是性子有些更改,但他终归还是他。
于是我猛地摇头,忙道:“自然是记得的!”
我已想起,之前自己答应过他,若是他在今日试炼大会之上拔得头筹,赢了那露生剑回来,我便每日去看他练剑。
这于我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美人舞剑,我身为欣赏之人,该是何等的享受。
他如今手中真的提着那露生剑,我自然也不可能食言。
“嗯……”他听了我的话,神色骤然温软下来,又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我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对他道:“那,你回去罢?”
他轻轻点头,又对着我浅浅的笑了笑,右眼尾下的泪痣殷红灼烫,一双眼瞳清澈似能夺人魂魄。
他终于转身离开了,而我望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伸手揉了揉额角,不由低叹,自己竟又被这厮迷了心智。
当真是没出息!
我以为不过是要每日去临风崖上看溪音练剑罢了,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哪曾想到,他竟是个闻鸡起舞的刻苦之人。
我不过是每日坚持着一大早起身去看溪音练剑,这么好几日下来,我便觉得,我似乎要成为第二个睡不醒的明月里了。
我在溪音面前,反正从来都是无甚威严可言的,我便想赖掉这看他练剑的事情,却不曾想,他一日未见我去临风崖,便每日都来敲我的房门,固执得很。
于是我别无他法,只得乖乖去那临风崖上,打着呵欠,看他练剑。
或是时间久了,我许是习惯了,渐渐地,竟也没有之前那般深陷于早起的痛苦之中,反倒能清醒的去欣赏他舞剑的风姿。
他仍穿着昆仑弟子的雪白常服,立在临风崖上,手执一把露生剑,一招一式若行云流水,千般变化,剑锋陡转,划破长空时,还有淡金色的剑气隐隐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