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莲书(138)
或是见我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聂羽神君沉默了好半晌,方才一叹:“楚璎,若你真有你所说的那般洒脱,那么两万年前,你又如何会在人间闹出那么一档子事来?最终,还不是你父君给你收拾的残局。”
我听他提到两万年前,便猛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聂羽神君一怔,好似这会子才发现自己说漏了些什么。
“聂羽神君,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我逼问他。
聂羽神君摇头,又是一叹:“楚璎,两万年前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同你父君一样,也只晓得个大概,多余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紧接着,他又说:“你不要指
望我告诉你什么,我答应过你父君,过去的事,便都让其过去罢,你既然忘了,便是天命。”
“但你与攸宁之间,实在是勉强不来的,这便是你拿命去赌过的天意啊。”他模棱两可地说道。
但即便是他不肯直接告诉我,两万年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我也还是能够猜出一个大概。
那可能,是一个有关于我的狼狈故事。
两万年前,我可能正沉溺于对攸宁的感情之中,无法自拔。
我又想起在人间时,我遇见的骨女说,我的记忆已经全都被人洗去。
可洗去记忆之后,重归长明山时,我仍旧爱上了攸宁,痴缠多年,最终,于六千年前,与其双双捏碎姻缘玉,由此断绝我长久以来的一厢情愿。
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再次失忆,在罗云宫的那五年里,我竟还是心生动摇了。
只是情思未起,便已被舒窈掐灭就是了。
若真是我设想的这样,那么于我而言,便是在是太可怕了。
我曾爱过攸宁,那是一段漫长又折磨的岁月。
我都无法想象,我在那两万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是这一切,如今说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父君不让聂羽神君告诉我,我也只能舍了心底的好奇心,不去过问。
父君是对的,不论过去我对于攸宁究竟有过多么深重的情意,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而攸宁曾经不爱我,如今也未必是真的爱我。
他或许,只是不习惯我的离开罢了。
于是我便对聂羽神君道:“聂叔叔,您说得对,那一切,都过去了。”
许是第一次听见我尊称他为“叔叔”,聂羽神君一愣,那神色实在有些傻傻的。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问我:“你叫本君什么?”
我见他这般模样,当下便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叫您聂叔叔啊。”
他忽然红了脸,挠了挠后脑勺,而后又十分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你这丫头,忽然对我这般尊敬起来,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再损你了。”
我执起桌上的茶壶,替他斟了一杯茶,然后看着他,郑重道:“聂叔叔,或许攸宁与我之间,本就是我曾以一己之力强求来的孽缘……这是我的劫难,也是我的命数,但是这一切,也该有个结尾了。”
聂羽神君面色亦认真起来,点了点头:“看来,你是真的想透彻了。”
我握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度,低首一笑:“或许,是因为溪音的缘故罢。”
“怎么说?”聂羽神君似乎来了兴趣。
我一手撑着头,望向落英神殿外。
入眼一片烟波弥漫,偶有几只调皮的毓灵蜂鸟飞过,投下金光剪影。
“或许,当我于蓬莱仙岛醒来的那一刻起,我便已是一种重生。”
“我不为攸宁而来,无需记得过往我做过的那些荒唐事,我应该……只是为溪音而来,我是为还他的债而来的。”
“溪音说,他恨了我整整三万年,那样漫长的时光,是我怎样都不敢想象的……可是当我落在他面前时,只是作为一尾孱弱的小灰蛇,他却仍未伤我半分,甚至是为了修复我的神魄而付出不少心力,还甘愿陪我一起跳下重幻之眼,一世为人。”
“我楚璎是爱过人的,即便是失了忆,却也还是分得清,何为很,何为爱。”
“沈溪音究竟是恨我,还是爱我……我终于算是想明白了。”
“这世间,哪里还会有人,像他这么傻呢?”
这些话说出来,我的眼里已经有些湿润了。
我想我楚璎,哪里算得是什么良人。
这六界之间,四海之内,谁人不知我楚璎曾死缠烂打地追过攸宁,却始终只能是心思空付。
我有什么好的?为了一个男子,混沌了万年。
可我却很清楚的记得,溪音在蓬莱仙岛时,曾对我说,他是费尽心思,踏尽枯骨才爬上这九霄之上的,而我却仗着失忆,仗着忘了他,便自顾自的潇洒了这么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