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48)
文昭兴致勃勃欣赏着吴落的失神,越发高兴起来:“你知道封亭为什么要帮我吗?因为我们商量好了,她若帮我设时限,我便为她留出一个参加仙法大会的名额。”
吴落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心下了然,文昭没有说谎,却下意识地质疑道:“你自己会设时限,为什么要找封亭帮忙?我凭什么要怀疑她而相信你?”
“其实你已经信了不是吗?”文昭露出一种胜者的笑容,他欣赏够了吴落的表情,从床边坐回椅子上,坦诚道,“我能力不够,时限设多设少了都不一定,没个准头,封亭却是这方面的行家。哦,对了,你不知道,封亭是陆家的外孙女,而陆家呢,又以善用咒符闻名,如今仙界的十大咒文,有一半出自他们家。给护体符设时限这种雕虫小技,可能封亭入章琚山前就会了。至于你为什么能看出护体符被动过手脚,大抵是封亭还顾念着与你的几分情面,所以设障时心神不稳吧……”
“闭嘴。”吴落语气清淡,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大难将至前最后的平静,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
文昭虽然可恶,但很会看人脸色,再加上他始终对外面的萧彻有几分忌惮,也就真闭了嘴。他扯了扯衣服,想着此趟把人气得差不多了,笑笑站起来道:“你好好休息,得空再来看你。”
吴落听着文昭渐远的脚步,感觉心中忽然裂了条口。
吴落初尝背叛的滋味,发现比想象的还要难受。她心里本就没放几人,因此分给每个人的情谊都格外充裕。少一个人,就被掏空了小半颗心,怎么都不能随随便便补回来。
吴落想不明白,封亭怎么会这样对她?
十年前,她从后山谷救出鬼气缠身的封亭,封亭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对她说,吴落,来日你若有难,我必竭力相助,但我盼永无这一天。
师父远游,吴落独自一人在章琚山,飞檐走壁时多眨了下眼,不小心被仙器划伤了胳膊。吴落很有做庸医的天赋,灵丹妙药不要钱似的用了一堆,可伤口就是不见好。直到封亭看出异样,不顾她婉拒,日日练完剑法,兜着一篓子外伤药,坚持不懈地往风居院跑。一个月后,终于治好了吴落胳膊上面目狰狞的伤口,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剑法课上,胡敞与吴落过招,自己不守规矩,被吴落打到了左脸,肿成了半只没卤好的酱猪头。傍晚时分,封亭来找吴落,正巧发现胡敞带着一帮弟子来找茬,于是暗中放出一把傀儡符,先把他们从风居院赶到了横岭阁,再从横岭阁追到了山脚,来了个章琚山长跑一日游。
吴落的佩剑豁了口,封亭让她换一把,吴落说没剑了,这把凑合能用。可不出半天,这豁口破剑就让吴落见识了它的厉害。先是在衣服上挂了几个口,把她装扮成了仙家乞丐。后来又甩出几道作孽的剑气,打入空中后,自动劈成了两半,随心所欲地乱飞。封亭看不下去,隔日就送了她一把极好的佩剑。从那以后,吴落也再没换过剑,一直用到了大比,碎成了三截
……
直到此刻,吴落还在念着封亭的好。数不清的记忆,如同群蜂归巢似的,一股脑堵在了她的胸口。她每想起一段,就眼见着那些欢笑与感激,化成了一把捧不稳又抓不住的虚假讽刺,转眼从心间流走殆尽,而她只能徒劳地看着胸口的漏洞越扩越大。
她被孤立,被嘲讽,被打压都没这么难受过,因为她本来就没拥有过其他人的真心。可是封亭的背叛,就好像抢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那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能抛却的物件,是她付出了好多心血来维护的宝贝。
可在封亭眼中,自己的情谊却这么廉价吗?
吴落攥住了床单,嘴角绷得发颤。
她安慰自己,这没什么,没有朋友,就算了……
萧彻不知道吴落正经历着什么,他刚在院中溜达了一圈,才进屋就碰到了文昭。
“萧前辈,晚辈告辞。”文昭抱拳一拜,他现在心情很好,不想被萧彻影响,说完立刻拔腿走人。
萧彻狐疑地看着文昭,感觉他全身上下,流露出一种被坏水泡透了的膨胀,从背影都能瞧出他一肚子没完没了的祸心。
萧彻走进卧房,一眼就看出吴落的脸色不好,比他离开前还要苍白,好像涂了十几层粉,连仅有的一点生气都被盖得严严实实。
萧彻走到床边,拉开吴落的手,看着那块鼓鼓囊囊还满是抓痕的床单,沉声问:“文昭说什么了?”
吴落还游离在“封亭为什么要这样”,和“以后该怎么面对她”的失落中,她眨眨眼,好像没听见师兄发问似的,如梦初醒似的开口道:“师兄,如果师父有天背叛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