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44)
谢致虚只瞧了一眼,心中便道,原来如此。
湖中岛二小姐原也嫁人了,招了个赘婿,两人屏退婢女,并未察觉隔墙有耳。
二小姐道:“姐姐不让我见汀儿,你说我该怎么办?”
姑爷道:“从前也不见你如何听大姐的话,如今倒是畏首畏尾起来,呵。”
“我不也是怕害了汀儿嘛,要是让梁家知道……可怎么办!”二小姐说着又嘤嘤啜泣起来,“可我也怕汀儿一辈子都不认我,日后就算知道真相,也会恨我……”
“你以为他现在就不会恨你吗?”
二小姐不满:“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处处同我呛声!”
姑爷道:“陈果儿。”
二小姐皱眉,显然很疑惑。
姑爷摇摇头:“天下最毒妇人心,你手底究竟有多少冤魂,以至于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罢。城里原先卖蜜枣的那家人,就因为同汀儿处得好,你怕泄密,灭了人满门。我听人说,汀儿戏文里唱得最多就是他那位叫陈果儿的早夭的好友。”
二小姐眉心动了动,舒展开,露出一个泪眼朦胧的笑。泪是假的,笑是真的,未语先含了三分虚伪:“怕什么,你以为汀儿唱戏是要给我难堪吗?他至今还当是姐姐杀了那卖果子的一家呢。”
一阵寒意从谢致虚心底升起,仿佛被人摁进水里,一时间呼吸都不畅通。
姑爷似乎也有一样的感受,别过头,侧向后窗的脸上表情反感。
婢女进来通报:“城里的大夫请来了。”
二小姐:“召进来。”
谢致虚抽身准备撤走,耳边恍惚听见木轮轱辘。他扒着窗台露出眼睛,视线中出现一截嫩绿的裙裾,登时一句不会吧就要脱口而出。
果然是柳柳推着轮椅转出屏风。
谢致虚:“!!!”
奉知常分明背对窗台,却像后脑长了眼睛,突然侧了下头,吓得谢致虚赶紧缩回脑袋。
“咦?今天不是妙手堂张先生吗?”是二小姐的声音。
婢女回答:“张医师最近在忙事,来不了了。”
二小姐:“架子还挺大,行吧,那就请这位……小先生,为外子开些调理的药剂。”
竟是为丈夫调理吗?谢致虚感到奇怪,侧耳倾听。
屋内一时没有动静,稍顷,柳柳报出一串药名,木轮向窗台下滚来,隔墙响起悉悉索索似乎是纸张翻动的声音。
谢致虚好奇探头。
奉知常执笔杆,笔尖落在纸页上,正和谢致虚对上眼。
有那么一刹那,谢致虚肯定自己解读出了二师兄脸上包含惊吓、奇异以及嘲讽在内极尽克制的表情抽动。
这个角度刚刚好,被轮椅背挡住的二小姐、姑爷以及婢女都看不见谢致虚冒出窗台的脑袋尖。
谢致虚:“嘿嘿嘿,师兄上午好啊……”
奉知常面无表情,低头写完药方,毛笔挂上笔架,推动轮椅回到柳柳身边,示意可以走了。
谢致虚也准备撤,一转身,撞上来排水沟倒污水的婢女。
“………………”
婢女完全没想到排水沟里会藏着一个农夫装扮的人,吓得大叫当即一盆污水泼来。
谢致虚躲避污水,后脑撞在窗棂上哎哟痛呼出声,惊动了屋里众人。
二小姐:“什么人!躲在这里干什么!快来人啊!”
“哎别别别,”谢致虚忙不迭摆手,指着奉知常道,“我和大夫是一起的!”
柳柳显然也吃了一惊,和二小姐一起狐疑地看向奉知常。
奉知常这次连个嘲讽的唇角都懒得牵,不等柳柳帮忙,自己动手推着轮椅转出里间。
二小姐立即喊人:“把窗下小贼给我抓起来!”
谢致虚跳脚:“大夫?大夫!哎师兄!——等等等等住手别打人!”
轮椅重新回到里间,奉知常木着脸,意思都写在嫌弃的眼神里——蠢货,还不过来。
二小姐明显是生了疑心,抓着谢致虚不放,质问他为何会出现在后窗,又是何时出现。姑爷则垂下眼沉默不语,在家中没什么话语权的模样。
谢致虚被问得胆战心惊,幸而柳柳机灵,反问他道:“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你怎得到人家排水沟去小解?”
二小姐:“……”
姑爷:“……”
一旁婢女几欲作呕。
出得府邸正门,谢致虚才松了口气,一路上奉知常是真正的一言不发,都没借柳柳的口说风凉话。
不为奉知常代言的时候,柳柳是个文静又礼貌姑娘:“真是太惊险了呢,五哥,请不要小看湖中岛的守备,不管您要做什么,都不好如此冒险行事。”
“是是是,”谢致虚捏了把冷汗,承认错误,“不过你与师兄今日怎会来湖中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