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161)
谢致虚侧脸很平静,清净天犹如栓了一串炮仗,劈里啪啦炸个不停,每一炸壮汉脚底的沟壑就拖长一段。
他已察觉到丹田渐空,只剩一击之力。
一击就够了。
巨剑横面出现裂痕,壮汉脊背抵上岩壁,大厦将倾,阴云翻涌的江天逼向崖石里陷入的两个人形。最后一击,清净天不再嗡鸣,剑光收于一点,收敛之后锋芒大盛,悬崖破开巨坑,烟尘四起。
飞尘之后出现一道人影。
观战众人屏住呼吸,尘埃散开,是提着长剑的青年。
嚯!
看客们纷纷鼓掌,押注胜利的开始收钱。
然而壮汉紧接着也竖着走出坑洞,巨剑换到左手,右肩上一个鲜血淋漓的对穿洞口。
受了伤,但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谢致虚却是实打实不能再战。
“你叫洪豹?”谢致虚问,不待壮汉回答,又说,“我觉得你更像牛。”
壮汉点点头:“说得对,你才是豹子。”说完向白雪楼门前看了一眼,竟然就此转头离去。
白雪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批人。虽未着统一制式服装,神情间却透露着相似的警惕与干练,连杀机的气息都一模一样。
他们围在越关山身边,领头的女侍卫身着漆黑的东瀛裙装,手里摇一把流苏扇,扇骨惨败如人骨,随风飘来血腥味。
荆不胜摇着扇子,对立在破壁下的谢致虚露出微笑。
越关山身边的少年们吹着口哨鼓起掌。
那人身后是滚滚浑浊的浪涛,天低欲倾,阴云蔽日里,唯独他的身影孤削又陌生。
奉知常有些口干舌燥,手里还握着茶碗,低头抿了一口却一怔——茶还是温热的。
谢致虚向他们走来。
“厉害呀,小五,也能独当一面了。”武理打趣道。
越关山叫嚣着要同谢致虚比一场。
谢致虚却不见多少开心的神色,站在奉知常面前。
奉知常紧了紧手中茶碗,招手,谢致虚便顺从地单膝跪下来。他脸上被剑风擦出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奉知常抬手以拇指拭去,手掌停在谢致虚脸颊边,良久,拍了拍:
——做的好,小豹子。
左有江涛雷音,右有天堑绝壁,逼仄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心照不宣地彼此知意。
二楼,小松郁闷地收拾零食,这场打斗也太快了,她家小姐瓜子都没嗑完一半。
“就是要快,必须得快,”张小抹说,“原来如此,原来并非只能出三剑,而是只有出三剑的时间。”
小松问:“那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可大了,出三剑的时间里,只要你够快,可以出八剑十剑、百剑千剑,谢氏基剑的奥义就在于剑势叠加。千剑之后几乎无人能敌。”
“这些人拿谢家小少爷当废物,给了他先发制人的机会,却忘了谢景回在家败之前,可是货真价实的武学奇才。”
小松提着零食包跟在张小抹身后穿过二楼空荡荡的走廊与包厢,楼梯间窗棂半开,凉风夹着水汽吹拂进来,张小抹抬手伸出窗外。
“要下雨了。”
管家躬身候在楼梯下,去往下一座酒楼的马车以备好。
第76章
越关山的侍卫包下了整座白雪楼,连已入住的客人都双倍价钱赶走了。
“这算什么?”谢致虚都惊了。
“这就是钱多的好处吧。”荆不胜谦虚地说。
一行人正登梯往白雪楼高处去,寻阶十二梯,登遍与云齐。临江水汽被高处疾风吹散,天高水阔,晴朗空旷。
武理道:“是啊是啊,骁云十二卫有钱又有人,以后出头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了,小师弟咱们就往后面躲,切记往后再不可贸然出头了!你看看你,人家越少爷来中原本就是为了比武,今日好不容易遇上个对手,还给你搅黄了。洪豹绝非看起来那样好对付,他是没料到你悟出了三击剑法的真义,本想待你三剑力竭之后再出手,却给了你可乘之机将剑势累积至三十三式清净天,方才技差一招。又被你拿话一激,暂时退却。但定会卷土重来,你至多算运气好,实际胜算并不大啊。”
荆不胜听了,笑笑没说话。
武理此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怎奈有一副好眼光,看破又要说破,常叫人没面子。想必平时没少挨教训。
但他那小师弟倒是能忍,默默听训,也没有反驳,只是跟在身边那个坐轮椅的公子手中不知怎得变出一把竹杖,猛地往武理背上一打。
“哎哟!”武理跳起来,“你打我干嘛!那是我的竹杖!”
谢致虚按下奉知常的手,笑了笑,示意无所谓。
“这位想必就是九折阪的奉先生了,”荆不胜对奉知常抱拳作礼,“久仰大名,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