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黄(36)
是以齐帘朝李云撒了一通脾气,夹棍带枪地训得李云抬不起头。惠萍知晓后又来责骂几句,但在李云喝药时还是贴心地弄点茶果来。待白公子外出一趟回来,李云咳嗽已经好了许多,就是偶尔夜里稍微有些动静。
才一声轻咳,白公子便醒了,伸手给他轻抚背,李云居然没醒,动弹一下继续睡得香。次日,白公子亲自去请秦大夫。老大夫依旧满嘴怨言,可见着李云时就有些和颜悦色,看了症后还细细交代许多话儿。李云听得糊涂,幸好都有旁人给记住了。
李云需要忌口的东西颇多,平日里虽说都沾不上,偏就连甜食都要忌口。李云没留心听,还是后来一段时日没吃上甜汤才发觉的。他不敢多嘴问,时不时发愣中想起来就咽咽喉,好是可怜的模样。
那时候已经入冬了,临近年末,白府上下开始筹备过年。
李云现下虽说是伺候白公子,实则就是个闲人。后来众人年关忙碌,便是白公子也开始跟着账房先生忙东忙西,更是没人管着他。凑巧有日陆有恒寻来,让他到家中吃顿饭。白公子当日不在府上,李云便跟惠萍提一句,只是惠萍当时忙得头晕脑胀,尚未回过神,他早跟着陆有恒走了。
刚入陆家门就嗅到饭菜香,再走进去些,邓赖云正在忙活,抬眼见他俩来了就笑:“你俩可回来了。”接着赶紧招呼房内的李芳夫妇。
李云怯怯喊了声嫂子,待李芳夫妇出来,他杵在原地又干巴巴喊了他俩一声。陆有恒无奈发笑,边按着李云的头将人领到桌子前坐下,边说:“这傻小子,都是自家人,客气啥呢!”
陆家饭菜尚算可以,普通人家热热闹闹吃顿便饭,总有些烟火气息。陆大爷还买了酒,毕竟天寒地冻的,就连李芳都愿意喝上一点。这饭吃得快,陆大爷有些喝高了,让李芳伺候着回房内歇息。邓赖云收拾了碗筷,又弄了点下酒菜,独留这两兄弟在桌前继续聊。
只是李云本来就话不多,陆有恒又是个直性子,担心话太多太直,伤了兄弟感情。还是邓赖云看不过眼,过来给自家相公倒了酒,半取笑:“家中陆郎提起弟弟啊,总说你俩感情最是好了。今日也是,大早上还未出门呢、就说弟弟会过来用饭,千叮万嘱多做几个菜,差些误了出门的时分。”
陆有恒酒气上头,虽说还算清醒,听得脸上别扭,嘴巴倒是老实,道:“今日冬至、能一样么!”顿顿,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斜着眼看看李云,又看看发妻,扭捏极了,才朝李云说:“一家子人吃顿饭,聚聚。过了今日是又长一岁,你可就十七了。”
李云冬至出生,到今日,刚好十七。
室内忽而静了静,邓赖云瞧着陆有恒闷头喝酒,而李云没接话,捧着碗也低头慢慢啜一口酒,细细看着才隐约发现他眼眶发红。她抿抿唇,似笑非笑,若无其事地给他两兄弟添了酒就走开了;边走边发笑,暗忖这兄弟两真有意思,心疼人还都不好意思了!
将要入夜时,惠萍后知后觉,想起李云还没回来,立马派人到陆家去接。孰料陆家堂兄弟体己话难得说一两句,结果都扭扭捏捏的,净喝酒去了。陆大爷也就买了一坛酒,陆有恒灌得多,醉得厉害。李云喝了三碗,出陆家门时脚都是飘着的,神智已经糊涂了。
来接他的是个护院,与李云还算相熟。看他醉酒不闹腾,顶着满脸红彤彤,走起路还要眯着眼寻路,只好半扶着他往白府走去。护院骨架子大,脚程也快,带得李云三步并两步走得飞快。李云晕乎乎的,好似踩了云在街上飞,误以为自己得道成仙了。霍地、迎面扫来一串冷冰冰的流苏,硬是将人冻得哆嗦一番。原来是他两从巷子里急匆匆拐出来,夜色暗沉没看清楚路,差些与擦身而过的轿子撞上了。李云缩缩脖子,有点清醒,努力眨眨眼,白府就在身侧不远,有门倌正要关门。天寒地冷的,护院赶紧叫住门倌,拉着李云快步走进去。
齐帘得知李云醉酒就过来瞧过一回,嗔道:“怎么喝得醉死!”转头让人弄了醒酒茶。
那头白公子刚好也回府上来,刚进门就见灯烛光下的李云正瘫坐在桌前,脸上红晕晕一片,手垂在两侧,就靠着下巴尖撑在桌面上。听闻有人进门来就掀起眼睑,眼珠子慢悠悠转着,直愣愣地朝白公子看去。烛火在他乌黑的眼瞳里发亮,好似夜里点起的一盏暖灯。白公子脚下顿住,眼睫颤了颤,回过神时却先把衣襟轻轻拉好,生怕自己整日在外四处奔走的模样不好,入不了眼一般。哪晓得,那张皮囊早把李云醉醺醺的魂儿勾起又放下,搓揉按捏,心肝都酥麻得不成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