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城看来是不必再去了。
祝章已经习惯了江湖人的频频生变,指挥起车队来有条不紊,反正一样是赶路,只要能牢牢与神医捆绑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
厉随扶着潘仕候,回头看了一眼。
祝燕隐坐在忠叔旁边,冲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这头没事,让他不必分心。
……
武林盟的人都没歇息,还在同万渚云商议尚儒山庄的事。一听到潘仕候居然自己找来了,都心里一惊,赶忙去一探究竟,却被万仞宫的弟子挡在门外。
屋内烛火被挑得很亮。
祝燕隐坐在厉随旁边,虽然他确实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既然已经跟进来了,那听一听也成,反正不困。
潘仕候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锦华。若不是我一心想让他出人头地,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厉随靠坐在椅子上,一副漫不经心听故事的模样,眼底没什么情绪。
祝燕隐不懂这人,明明就是关心长辈的,为何这种时候连句宽慰的话也不说。眼看潘仕候已经哭成了趵突泉,一大把年纪的实在可怜,便道:“潘掌门,蓝姑娘已经带人去找你的儿子了,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厉随:“……”
潘仕候越发悲痛了:“是我将张参放出来的。”
厉随微微皱眉,祝燕隐也纳闷,你放出来的?
潘仕候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才将前因后果大致讲明白。原来他一心想让潘锦华在武林中闯出名头,又想知道张参究竟会在毒汤里泡出什么结果,便一直没有动手,只是暗中观察着,眼睁睁看着张参一天比一天邪门,逐渐从一个将死的普通老头,变成了步伐轻巧、身形诡异的怪物。
“而直到他快出关了,我依然没有动手,只叫锦华寸步不离地盯着他。”
祝燕隐问:“盯着他,是想找出他背后的人吗?”
“是。”潘仕候道,“我低估了张参的功夫,总觉得靠着我与锦华,足以轻松将他制服,就这么一直拖到了最后,拖到他突然功成癫狂。锦华意识到不对,想要出手,却反被他咬住脖颈,生生拽出了城。”
江胜临:“咬住脖颈?”
古书中常有记载,月圆之夜从坟堆里爬出来的老僵尸,就是靠着四处乱咬来拉人入伙,但那只是民间志怪,自己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实打实的病例,难不成潘锦华是因为被张参咬了,所以才变成一模一样的鬼样子?
祝燕隐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担忧道:“那潘少主会不会也……咬别人?”
潘仕侯脸色一白,连连摇头:“不会的,理应不会,我一路追着锦华到这里,只见他越来越狂躁失态,却从没见过他咬人。”
“根据当日的状况,他现在应该尚有神志。”江胜临道,“这病症是逐步加深的,只要能在潘少主完全失智前将他找到,就还能有救。”
潘仕侯一听这话,便又想哀求,却被厉随冷言制止:“我会处理,你先去休息吧。”
“是,是,我这回还带了几十个人,也能一起去找。”潘仕侯说完,又赶忙补一句,“绝不会打扰到蓝烟姑娘的行动。”
找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如此小心翼翼,有这么一个大侄子,也是没谁。
待潘仕侯离开后,祝燕隐端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喝着。
厉随问:“你有话要说?”
祝燕隐:“没有没有。
厉随看着他。
祝燕隐妥协:“有一点点。”
厉随示意他继续。
祝燕隐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潘堂主已经够惨了,你又分明是关心他的,下回说话时就别再冷嘲热讽,多点耐心,哄哄长辈。”
厉随却不以为然:“你当他今天说的,十成十都是真?”
祝燕隐:“……不是吗?都这种时候了。”
“自然不是,他了解我,我亦了解他,说话真假掺半,并不影响万仞宫的人出手救他儿子。”厉随道,“至于长辈,我从未将他当成至亲,只因我爹生前与他是好友,所以这么多年来,也就习惯了那一句‘贤侄’。”
祝燕隐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及父母,一时间不是很适应。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厉随的气场实在太不羁了吧,所以他一直默认大魔头不需要父母亲朋,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就能迎风见长,顶多跟着师父学学武功这样子。
厉随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
祝燕隐回答,我不说,说了你又要扯我脸,我累了,要回去睡觉。
大魔头凶巴巴:“不许睡!”
你说不许睡我就不睡了吗,你又不是我的床褥,祝二公子后退一步,勇敢地试图跑路,结果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