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共为友(143)
他绝望之下四肢并用爬到窗边,安知灵却干脆坐到了他身上,伸手掐住他的喉咙。她脸上满上残忍而又麻木的杀意,似乎早已经没有了神智。
“求……救……”姜源惊惧交加之下,目眦尽裂,只觉得四肢无法动弹,临死之前恍惚听见自己喉骨断裂的清脆响声。
灵石收裹了他的魂魄,似乎渐渐餮足,阁中动静稍有减弱。安知灵却对这一切无知无觉,她只能感觉到内心无尽的恶意,痛苦仇恨悲伤完全将她包裹在了一起,一片昏昏沉沉的混沌之中,只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清笛,她知道这是季初云在吹笛,和在这山中许多个夜里那样,笛声清越动听,如同天地初开时第一道曙光,劈开了周围的混沌,叫人神思一明。
她还来不及抓住这转瞬即逝的一丝清明,只觉得眼前亮起白光渐渐现出一道模糊人形。
“好啊,一个两个都抢着去死,”那人像被气得发笑,他咬牙切齿道,“我说过这事你说了不算。”
安知灵迷迷糊糊地睁着眼睛,瞳孔中的赤红似乎在这阵阵笛声中褪去了些许,终于能看得清眼前人的面容:“顾望乡……”
娃娃脸的青年笑了笑,印象中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样对她笑,像个长辈看着一个不争气的小辈,但又有些无法的纵容:“好在没有来世可再叫你们还我了。”
“你……”
安知灵朦朦胧胧中似要张嘴挽留,但虚脱到再吐不出一个字,耳边吹笛人的笛声渐渐低沉,如同送别,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过身往光亮处走去。
他每一步都走的坚定,毫无留恋像是解脱,他往光明处走去,终于消失在了光明里。
身旁狂风渐歇,终于完全停了下来,塔阁之中又重新归于平静。吹笛之人目光复杂地看了眼躺在地上一并昏迷过去的女子,缓缓放下了唇边的横笛,她看了眼窗外澄澈的天际,那里广阔无垠,无边无际,第一次离她如此的近。
“师姐!”
忽然耳边一声惊呼,悬浮在半空中的人怔忪转头,就看见阶梯上匆匆赶到的两人。一个素未谋面黑衣执剑的青年,另外一个……
青越愣愣地望着坐在窗框上的女子,隔了十年的光阴,他再一次看见她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女子还如十年前梳着垂髫发髻,依稀还是少女模样。他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生怕惊扰了这个一触即碎的美梦。
“青越?”季初云微微一愣后很快反应了过来,“你看见我了?”
青越死死盯着她,连呼吸都怕惊扰了她,他勉力都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你要去哪儿?”
“我要轮回去了。”女子望着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安知灵喟叹道,“我本以为要终身困在这里,没想到因为这个孩子,因缘际会竟给了我往生的机缘。”
“你要走了——”青越面色苍白,那一瞬间的绝望痛苦几乎瞬间就击垮了他,将他变回了十年前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你——你不能再等一等吗?”他几乎可以算是胡言乱语似的恳求道,“再等一等,我就能想出让你留下来的方法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走访了许多地方,想了许多法子,一定能让你——”
“让我死而复生吗?”季初云叹了口气。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叫他怔在当场,只听她道,“我已经死了十年了青越,你若是去我墓前,我的尸身也早该在黄土下化为白骨。如今我能去轮回,你不该为我高兴吗?”
“我……”青越脸色苍白,他嘴唇翕动几下,终究神色灰败道,“我不高兴……天地之大,我以后又该去何处寻你哪?”
“何必来寻我。”季初云望着蔚蓝如洗的天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天地广袤,这十年你已去走过了,接下去该轮到我了。”
她比他年长两岁,年少时他倾慕她,那时他偏执任性,只觉得这世上没有不可得之物没有不可为之事,唯有她,叫他备受煎熬,念念不忘。一隔十年,他再不是当年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他失去许多,也终于知道这世间多得是他无能为力的事情,小到一人,大到生死,世事总是难叫人得偿所愿。但她还是昔年模样,笑意盈盈,从窗上跳下来时腰间别着一把横笛,吹奏起来如同天籁。
青越痴痴地往前两步像要伸手握住她,她将手递过来,却在刚要触及的时候又收了回去,围着他转了个圈,又跳回了窗前。
她赤脚站在窗框上,像只谁都抓不住的黄鹂,下一秒就要扑扇着翅膀消失在天空,青越情不自禁地跟着向前一步,只见她对他盈盈一笑,笑中已有别意:“我走了青越,这回当真是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