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80)
我哪习惯这样直呼圣上,还是称了个字,问道:“那温久怎会性情大变?”
他犹豫一下,似是而非说道:“他也只是疏远了大哥,他从前可黏我大哥了,事事都以大哥为先,说什么事都是哥哥哥哥叫个不停,读书也用功,说想要大哥觉得他更好一点,他本来就起步晚,底子差,是所有皇子里最不打眼的,他便更是日夜不休地学,在大哥面前也总是一副乖巧懂事模样,有些拘谨的……”
我实在想象不来这样的圣……萧常世,于是愣愣问道:“那他后来是何模样?”
他想了想,说:“阴沉很多,但也自在很多,变得牙尖嘴利,油嘴滑舌,你如今别看他笑嘻嘻的,其实他的心思谁都摸不透……”
我越听越入迷,问:“那你还能看出他们有……”
他摇了摇头,说:“是他们不觉得自己有何异样,我太了解他们,怎会看不出来……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要萧常世爬树,他爬到高处,喊要我答应给他作画……”
他说着顿了顿,拉着我的手道:“墨伴……我丹青作画很是……不错,我为你画过好多幅……”
我本想开口问,是一些正经画吗,但我想想算了,万一他本来没画过,一听,便要去画可怎么办。
但我真的很欣喜他为我作过画,便也开心说:“那你往后给我看看吧……”
他见我来了兴趣,立马就坐了起来,说道:“我现在就可给你画一幅!”
“别别别,太晚了……”我拉他躺下,“还是就说些话吧。”
他也顺势躺了下来,继续说:“不过我要他爬树,他要我作画,是交易,不是什么其他意味。”他重重强调了‘交易’两字。
果然和圣上说的一样,我忍住笑,点头。
“他要下树时,大哥说跳下来罢,自己会接住他,但他却摇头,理都没理……”
他小声说:“当时我看大哥脸色很是受伤,又有疑惑……”
我听了听,觉得好像也没什么超出兄弟或友人之间的情谊,便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犹豫一会,“萧常世快要下地时,我看到大哥手指一动,他就掉了下来,大哥便稳稳将他接住了……”他说完就沉默了。
我知道他想起什么,便打破寂静,调笑他道:“所以你是跟你大哥学的?”
他小声辩解:“那时就是太想与你说话了……”
“可屈将军做此事定是神色坦荡,哪像你那般心虚……”我笑了笑,抱着他,“往后别再做便是,当年圣上才多大年纪,自然看不出来……”
“他那时有十六了,我记得清楚,那时大哥及冠后不久。”
我哑口无言,屈将军及冠……果真是那时便就疏远了。
“其实当时我也只是觉得不对,可后来实在是有太多迹象……从前大哥在树下练剑,萧常世就在旁边看着,后来他没有再看,大哥便再也未动过软剑,还有我每次与萧常世走近一点,他总是眼神沉沉,盯得我也不自在,再比如大哥有时问我萧常世怎不来了,怎不来找他,我又不知道这些,便去问萧常世,他却说就是不想来了……”
“而且最明显的便是,大哥不让我给萧常世作画,我都画好了,他还收走我一幅,萧常世来讨画时,我说大哥拿去了,不让我画,他很是生气,竟跑去与大哥大吵了一架,僵硬闹到了明面上来,我后悔嘴快,便又偷偷画了一幅给他……”
他摇了摇听得心惊的我,语气犹豫地说:“其实我后来猜到他可能是知道那药的事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激烈,你是没看过他最开始的样子,看到我大哥都是眼睛发着亮跑去的,十分欢喜,后来变成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算是我大哥的苦果。”
我听了圣上与屈将军过往,心里有些难受,想也知他们两人从前会是有多纠葛不断,又矛盾四起。
他继续声音低低地说:“其实当年大哥做出这事,我也不意外,他对人对事本就冷血,很是淡漠,当年沙场,娘亲被敌一箭穿胸,死在他眼前,他带着娘亲棺柩回来时,脸上血污都未擦……”
“……之后他愤而杀敌都杀红了眼,他恨先皇昏庸,不批兵马,迟发粮草,也恨父亲应了娘亲去抗敌,他心中无家国之怀,更无效忠之意,若不是继承娘亲遗志,说要他保百姓安居,他根本就不会做这个将军……”
他说着说着,声音像是陷入回忆一般空荡:“所以我看到萧常世满腹的溃烂,一下就猜到了这是大哥做的手脚,腹上的伤烂到看不出是何兵器所伤,他又知道了萧常世的皇子身份,我的错便更大了,他就以犯上为缘由,杖杀了十几个宫奴,将祸端都引到他们身上,纵使行事僭越,也有救了皇子的名头,无一人知是我伤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