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番外(211)
南不嫌听完,抱过扶梯,三两步登上去,将旧匾一摘,哐当一声弃之于地。
“不嫌,欲拜苏供奉为师。”
苏安道:“啊?”南不嫌道:“不嫌欲拜苏供奉为师。”苏安道:“南郎,换完这块牌匾,我还打算去东市的留仙堂,你若当真想留,也不是容不得,替我把那新的牌匾举一日,唱一日‘妙运清风,偃月观郎’,诶,我便保护你。”
“妙运清风,偃月观郎。”黄尘扬起,血滴落下,声声如雷,“妙运清风……”
苏安登上马车。茶娘把书递去,轻声问道:“少东家,他要找扬州的乐人,可否问林公子?”苏安放下车帘,叹了口气:“扬州暖香阁出生,其父在张家排行第六。”茶娘道:“这是如何?”苏安道:“他要找的,就是林蓁蓁公子。”
“看好他,别让他四处乱问。”
二来,苏安把《闲录》分给了贺连。
留仙堂的格局和从前一模一样,格柜挂满红红黄黄的小牌,令人眼花缭乱,只不过苏安来时,发觉柜上的伙计全换了人,老六手持钥匙,请他到南宅里坐。
“苏供奉,春夏之交,老爷染伤寒,神志不清,最后那话便是让把少爷的名字加进族谱里,故而,少爷近日,一是准备孟冬的太常考核,二便是学习配香。”
苏安这才恍悟,原来贺连如此热情地请他来做客,是要炫耀炫耀自己的本事。
“贺少爷,你看,我说到做到,印好了这本书。”苏安哪还坐得住,他穿着五品文散的官服,问都不问贺夫人,先去拜见韶娘,才进贺连的堂中,笑说道,“待你考过功,任了博士,咱们往后一个在平康,一个在皇城,比谁教的徒弟高。”
贺连放下手中的一抔阿魏,翻开弦索前几篇,看到的是五弦羽调曲,《南安》。
苏安架起腿,笑盈盈地等着贺连的赞赏,而贺连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地上。
“阿苏,这些话,我只对你说。”
春夏之交,贺老爷偶染小疾。贺连回家探望,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原来是韶娘身边忠心耿耿的丫头,见夫人身边的小厮又欺负韶娘,冒死发声,想引得贺连注意。贺连闯入西园子,韶娘跌坐在地,手还捂着那张带血痕的脸,唇齿发颤。小厮啐口唾沫,转身就走。
贺连靠在圆门墙边,背过身,深吸了一口气,还在犹豫是否出面,丫头的哭腔再度传来,这回是真情,因韶娘的脊骨正触假山石,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苏安这才明白,韶娘刚一直坐着,竟是这个缘由。贺连嗯了一声,继续说话。
“我早就劝阿娘从家里搬出去,可她,又是那样好面子的人,总觉得不妥。”
对西园子之事,贺连装作不知,便是兢兢业业,直到拿到自家的《香谱》,方才神鬼不觉地,往贺老爷房中的药炉子里添了一剂用阿魏配成的昏神之毒。
毒性慢,一个月方才见效,家中翻遍佛门经书,也无人能觉察这新制的秘方。
“毒发还有半年。”贺连说道,“之后,我会在留仙堂对面,新开一家香坊。”
名虞美人。
苏安倏地站起,在堂中来回两三遍,喊了一声:“贺连!”贺连一笑,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别吓着阿娘。”多少难以言说的情,便全都融进了两个人之间,这一场关于血脉与亲情的搏斗。他们扭作一团,撕扯着,半晌方才停歇。
苏安自然明白,贺老爷一向对韶娘所遭到的虐待不闻不问,而贺连,为了回这个家尽孝,付出的心血亦流成长河。贺连咬破唇不认错,只笑苏安是顾影自怜。
彼时,老六得知动静来劝,便见两个少年郎衣衫凌乱,扯得和落水的狗一样。
可二人打完这架,终究又和好,说起体己话。苏安答应贺连,等留仙堂分业,把牡丹坊的生意以及宫俸的关系转去新坊。贺连也说,开张大吉,定有诸多回馈。
……
因这遭经历,苏安踏出东市之刻,做了决定——他永不会让南不嫌找到林蓁蓁
三来,平康不夜,竹西遇牡丹。
酉时将尽,钟鼓之音满街回响,葡萄酿与樱桃酒左右泼洒路边,映得天际殷红。
“大侠,你快下来。”茶娘站在院子门前,扇着丝帕子,“咱家只卖茶水,不卖酒,你的血滴了这么大一滩,倒叫我怎么招呼宾客?少东家那是逗你呢。”
“知道。”南不嫌气色不改,脊梁挺得更直,“可我也得叫他知道,我心诚。”
“诚不诚,少东家听的是曲子。”茶娘说道,“你来得这样唐突,少东家未怪罪就不错了。亏得是咱家那些个办事的去了蔚州,否则,非打断你一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