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594)
他身边的老臣都在颤抖着观战,猛地看见沈安手中的匕首,却完全不及阻拦。
突然,一把烙着逆双剑的飞刀从远处飞来。
刀光如寒江湛湛。
飞刀将沈安的胳膊连着匕首一起砍断。
女人一身群青色离染衣站在阵前,手中另外三枚飞刀飞出,正中想要趁乱杀死皇轩烬的三名军士额心。
但她的眼始终只是看着龙承琀。
看得出她已经有些年纪,但筋骨傲然出尘。
沈安捂着断臂惨痛地嘶吼着。
她抽出腰间配剑,“如今皇轩家的人,连他们的帝王都要护不住了吗?”
女人的声音有些苍老,但平静有力。像是诵禅的僧人。
沈安平静了下来,忍着疼痛捂着断臂跪拜在女人面前,“娘娘……”
“沈安,如今连你也糊涂了吗?”皇轩离忧转身看向皇轩烬,“怎么不打了?”
她走到轿辇旁,看着龙承琀,众臣惊慌跪拜,“你是他的儿子,这不是你的错。不过你坐在了这个位置,还要添乱,就是你的错了。”
“不过放心,你的错有人担着……历来如此。”她从离染衣腰间抽出配剑,众臣连忙护在南河帝身前,她却转过身走向了厮杀着的战场。
02
鲜血流入黑银相杂的泥泽中,南河帝惊慌地扶着轿辇的车轩。
皇轩离忧站在远处仰头喝着一壶酒,鲜血从她右手的剑上流淌而下。
皇轩烬已经战至筋疲力竭,他撑着手中的剑站在尸山血海上。
黄昏下,遍目血色。
他提起剑,向着龙承琀走了过去,身形恍惚。
皇轩离忧握着酒壶,用僧衣的袖子擦干净酒水。
老臣们看着面前修罗般的少年,他们的身体颤抖着,他们知道这个少年为护他们才如此,但他们没有办法不恐慌。
龙承琀有些茫然地看着血染一身的皇轩将军,他有些害怕,但他知道皇轩将军救了他。
皇轩烬站定在龙承琀面前五尺远处,他看着那个有些傻的帝王。
然后撩起早已破损硬结的衣摆,屈膝半跪在龙承琀面前,双手持着沾满鲜血的剑奉于身前。
那是皇轩家的奉剑礼。
“我做你的皇轩。”他看着龙承琀说:“你和我回长安。”他仰着那张沾满鲜血的脸,那张脸介乎清秀和狰狞之间。
“只要我还活着,我便以此身守住你的疆土。”
皇轩离忧回头看着他和龙承琀,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嗤笑了一声。
但少年的神色却依旧严肃,像是你只要答应了他,他便会以身誓守这个承诺。
剑出了就再也不会被收回。
“愿意的话,以血入此剑。”他说。
那些老臣连忙捡起地上的匕首,划破了龙承琀的手指,将血滴在皇轩烬的剑上。
一滴帝王的鲜血与那些兵卒的血融在一起。
皇轩烬起身,“回长安。”
03
回到长安以后,周楚深便被下到了狱中,福王被圈禁在府中,没人来和他来要个说法,更没人说他僭越皇权。
他暂时不想见他们,可有个人他还不得不审。
皇轩烬披着靛蓝色燕居服,看这儿他面前已断了一臂跪在地上的沈安。
“你是福王的人?”他问沈安。
“我是长庚帝的人。”沈安的唇色如土,他声音颤抖着说。
“那你为何……”
“东煌不能有一个傻子做皇帝!”沈安嘶喊道,这句话像是要用尽他全部的力气,“如果南河帝只是年幼,那我心甘情愿侍奉他身前,等他长大,自然可成一代君主。可如今的南河帝不过稚童之智,让他在这里,难道不就是平白让人辱没吗?”
“我怕他有一日……不得不青衣侑酒!”
“你怕,怕他永远只能当个傀儡吗?”皇轩烬问。
“这是帝王威仪,是皇家尊严,我不能不以身守之。”沈安垂首道。
“所以你让南河帝玉碎以全吗?”皇轩离忧走到了沈安面前,看着这位曾经侍奉与长庚帝身前的老伴当。
沈安垂着手,鲜血将他手臂上的纱布染红。
“你怎么和那些文臣有了一样的毛病,救不了你的君,就去逼别人玉碎。”皇轩离忧看着沈安说。
“我一个在宫中待了五十多年的大监,又能做什么呢?”沈安像是嘲弄着自己,“我也就只能凭着这具老身去做点我能做的了。”
“去守住那毫无意义的面子,就是你能做的?”
“如今看来,我连这个……也做不到了。”
“沈总管,你糊涂了啊。”皇轩离忧看着枕羽轩外的婆娑竹影,“我记得我当年第一次来长安,你不是这样的。”
“让娘娘笑话了。”
“你不是让我笑话,你是差点害死东煌啊。”皇轩离忧叹着气,“你可知长庚帝为何会传位南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