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522)
他有的时候太过清醒,以至于太早地明白了生命的虚无和荒谬。
于是他放浪形骸,不拘于世。
因为他看破了那些人间所谓的珍贵的一切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这世间还有很多傻子,他们为了一枚铜币折腾得自己遍体鳞伤。
他们居然以为他的性命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们会为了他而杀回来。
如山林火啸时,万兽随着孤行的狼王归来。
皇轩烬像是觉得可笑地狂笑着,然后用满是鲜血的手掰开了杜特的手,“再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架吧。”
“打一场生死局,以天地为骨盅,以你我性命为骰。”
他看着杜特,那双眼像是流淌着鲜血。
他不在乎的东西,有人在乎。
所以啊……他好歹也得装装样子地博上一博啊。
杜特松开了手,闪身向后。
皇轩烬握紧了手中的钢管看着杜特。
他缓缓吐着气,想着那天在码头上遇见的那个男人。
那个如同江湖侠客般负琵琶擎铁棍的男人。
想着男人问他,你心中有那鸟,有那捕鸟人,可你心中是否有万壑林。
他猛然侧身如闪电般向着杜特挥棍。
——第一式,棒打竹林鸟出山。
迅而速,惊而有鸟出。
林深万壑松。
杜特对于少年如此的速度有些惊愕,被猛然砍落在了侧腰上。等他再回过神,少年已经如燕般落在了另一处的巨大岩石上。
少年手持钢管,闭目想着曾经的了尘寺。
其实他在用剑之前,很长的时间里都是用棍的。
他的师父第一次把木棍给他的时候,说他是佛之阿修罗。
以修罗身念佛,侍奉万果菩提。
那日他在禅房中枯坐了一晚。
寺外大雪封山,百人对阵。
少年睁开眼,眼如古井。
杜特捂着自己的腰腹,挥棍挡下少年的又一击,然而皇轩烬却迅速转棍向另一个方向。
扫棍成牢,纵飞鸟而不出。
杜特砍向少年的钢管,少年却直接收棍,然后再次直直出棍撞向了杜特的胸口。
在撞到杜特胸口的一刹那,皇轩烬猛然收劲。
杜特的枪指着他的额头。
他缓缓地眨了下眼。
然后落棍,收棍。
如禅定的僧人。
万壑松烟寂静,鸟归于林。
“你输了。”皇轩烬看着杜特说,然后从岩上跳了下去。
杜特放下枪看着离去的少年,整个人顺着矿道的墙壁滑落在地。
“你不怕我杀了你?”杜特问。
“你杀或不杀,对于我都是成全。”他回头看了一眼杜特,摸了摸身上,找出了最后一根烟,扔给了杜特,“本来想自己留着的,不过我想不用了。”
他踩在地上的巨渊之银上,向着隧道的尽头走去。
他记得很早的时候他听过一个故事。
佛子曾东游南海之滨,见一老叟,身有佛光,问其故,日夜诵念佛经曰东无阿弥陀佛。
于是佛子随念东无阿弥陀佛。
他知这世间荒芜混沌,他知这世上活着的事物万千,所有人的性命都根本不值一提。
可他也知道这世上终有些人在乎那些他不在乎的。
终有些尘埃泥土,被别人视若明珠。
于是他也只好随念东无阿弥陀佛……
杜特半瘫着身体,掐着那根烟,像是觉得好笑地说:“你啊,到最后还是在拼着一切守着别人在乎的东西啊……”
第189章 金枝
16
黑寡妇将双手搭在了阿奎那的肩膀上, “做好准备了吗?”
阿奎那挑着嘴角笑了一下,当然, 为了此刻我已经准备了很久。
“在那之前,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不后悔吗?”黑色的长袍下女人问。
“有什么可后悔的?神性的生命,那是我二十年来求而不得的东西。”阿奎那说。
女人微微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眉目间竟然有些哀伤的神色。
“神性的生命啊……可你连什么是神都还不清楚呢。”女人低头看着阿奎那,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像是教堂里哀怜着神子的圣母。
“我不知道神是什么,但生而为人所做不到的,为神总该能做到。”他说。
阿奎那抬起手, 想要将鲜血滴入阵中。
然而下一刻,剧院华美的帷幕却突然被人斩落。
猩红色的帷幕落下, 现出站在高台上手执古剑的少年。
阿奎那抬头看着反手执剑的皇轩烬。
“抱歉, 车马劳顿,来晚了一些。”皇轩烬抬头看着神眷树下的阿奎那和黑寡妇,“不过, 我不来的话,这场戏剧可不该提前开场。”
皇轩烬站在戏台中央,眼尾泛着猩红颜色。
“你来做什么呢?来看着我降下万乘之军灭了这尘世吗?”阿奎那狞笑着念着一出戏剧中的词,然后按压着食指, 将鲜血滴落在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