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425)
所有的一切像是都只是少年的随笔而成, 需要精细刻画的细节就随意地用箭头指到空白,然后在空白的地方画出来。不重要的地方就只是用铅笔草草勾勒出大致的形状。
“我打算送给中庭的人类。”少年仰着头看着维希佩尔。
“没有这个必要。”维希佩尔近乎冷漠地说。
“他们会需要这个的,我前几次来的时候, 他们已经学会用使用火。”少年看着远方说,他仿佛在回想着那些围着火堆的人类。
渺小却行走在偌大的中庭中。
“你教会他们的。”维希佩尔问。
“算是吧,而且,他们会学会更多的。”少年说:“或许……有一天他们可以触碰到天。”
“你是在想那些人终有一天会企及诸神吗?”维希佩尔说, 他的眼神有些冰冷。
“为什么不可以。”少年笑着,他抬起手看着天,“只要他们时刻仰望着天, 那么终有一日,他们能触摸到的。”
“他们只是凡人,寿数最长不过百年。百年而已,能做成什么,能想明白什么?时刻望着天的人,终究一生徒劳无功都在看着天。”
“可他们有很多的百年。”少年有些执拗却仍旧温柔地说:“一个百年不够,就两百年,三百年。一代人想不明白,就两代人,三代人……他们行走在这巨大的中庭,一代人踏着上一代人的脚步继续向前。”
少年的眼干净像是有着阿斯加德所有的星辰。
他喜爱着为神所创造的世人,也期待着他们在这世上越走越远。
“哥哥,我们定一个诺言吧。一起看一看千年以后,这世上的凡人会如何,看一看他们能走多远。”
看一看,那时他们是否已经触摸到了天。
“好。”他答道,其实他应该拒绝的。
13
“是阵,以整个居庸关炼成的阵。”子尘看着瓮城之内突然说,他想起了刚才瓮城中的巨大青铜鼎上的文字。
他嗅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息,用手指蘸着地上的鲜血绘出刚才青铜鼎上的金文。
“是商时的祭祀文,如果我没猜错,还应该有一处祭祀的地方。”子尘站了起来,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金文上。
身边的人没有回答,他回过头看着露申辛夷,“怎么了吗?”
辛夷近乎惊恐地摇着头,“少主……你说什么。”
“还有一处祭祀的地方。”子尘说。
“不,你说,这是用整个居庸关炼成的阵。”辛夷咬着牙,面色发白。
子尘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说出了多么恐怖的事情。
“少主……”
子尘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他逼着自己不去细想。
像是易子而食的人撕咬着肉,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他是八百里皇轩家的少主,他可以残暴,可以冷漠,但绝不能优柔。
“相柳他们还在城外,”他用沾血的指尖指向西北,“你们去那里找他们。”
“那少主你呢。”露申问。
“我要去毁掉另一个阵。”子尘咬着牙说。
未等露申辛夷回答,少年扯过马缰,翻身上马。
“走吧,去城外。”辛夷说。
“恩。”露申点了点头。
两个人跳上城头,如身轻的飞燕,头戴斗笠,背负双剑。
“等等。”露申突然说。
她闭上眼,感受着居庸关中风的流动。
她与辛夷从小便被当做舆鬼培养,在子尘死后,她们便要永守剑冢,为百万魂魄接舆。
“魂魄为何?”她记得她曾问过皇轩家一位百岁的巫咸之师。
“魂魄为气。”那位身披羽衣的巫咸之师闭目而答。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巫咸之师的意思,只觉得太过玄妙。
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十岁,她还可以把自己只当做子尘身边奉茶的小丫鬟。
可如今,她逼着自己感受着所有风的流动,寻找着巫咸之师所说的气脉。
魂魄之气,过芦苇而不动。
她看着风吹过城内槐树上的数千条染血额带,辨识着空气中风的走向和额带摇曳方向轻微的差别,寻找着风中魂魄之气的走向。
“还有一阵。”她看向云台之上。
“我也要过去。”辛夷说。
“我一个人够了。”露申说:“别忘了,我们总得有一个人活着。”
她抽出身后的双剑。
女孩跳上了城中的飞檐,槐树的枝干上系着无数的玄色额带,像是寺庙里祈福的系带。
她看着最高处的云台,风吹过寺庙檐上悬着的青铜钟舌。
钟声清越。
露申踩着覆雪的台阶走上云台。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走过一条漫长的台阶。
那个时候她的母亲死了,她被她的父亲在头上插了根草就要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