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役(317)
他只是隔在玻璃外的旁观者,所有的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再多的鲜血他也可以无动于衷。
像是做了一场太过真实而漫长的梦,所有的惊心动魄都只是在梦醒的那一刻,吃完早饭的功夫就把所有的忘记了,只能记住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
他好想梦到有人死了,可也只是这样了,怎么死的,为什么死的,被谁杀得都记不得了。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只记住了那个人死掉的那一个瞬间,不停的回放。可那一个瞬间却像是再也抹不掉了,只是一个瞬间,却带着所有的战栗和惊慌。
皇轩烬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回忆任何事情,只是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水中。
伊利尔有写日记的习惯,每天都要往他的本子里写好多好多事情,他说这样以后就可以一点点的翻来看。
皇轩烬不会,他不会记笔记,甚至不愿去回忆。每次伊利尔翻着自己笔记的时候都像是一个古董商人擦拭整理着它珍贵的珠宝。
皇轩烬从来不会将那些东西翻出来擦拭,他的过往都被它扔在了角落里,任他们生灰,任他们堆积。
他只知道在角落里扔着一堆这样的东西就够了。
伊利尔问他,不怕忘记吗?
他说,忘记就忘记吧。
或许他倒情愿那些东西堆在那里慢慢就消失了,但不会,它们会蒙尘,他们会堆积,但不会消失。
那些东西堆杂在那里,安静得没有任何的声响。
伊莎贝尔告诉他,人是需要回忆的,慢慢地把所有的过往整理清,把堆积繁杂的东西理清,像是解开缠绕的毛线一样,最后你就会发现缠在一起的不过是几根短短的毛线罢了。
所有令你痛苦的,令你无法解脱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件事情罢了。
像是病人割去令他痛苦的部分。
但皇轩烬恐怕真的没有那么勇敢,自始至终,他都是只不过是个怯懦而柔弱的少年罢了。只能迷茫地跪在试剑池冰冷的青石上,只能看着所有的一切发生却不能阻止。
皇轩烬从水里站了起来,从浴缸里迈了出去,冰冷的水从他身上滑到地面上。
他想起来今天是他值班的,他该去盛蔷薇王殿了。
这就是长大要面对的残酷啊,小的时候跌倒了受伤了可以让别人抱回家,长大了就算是受了再多伤也只能自己走下去,别人可以扶你一把,但没有人会替你走下去。
大家都很忙,掉队的人也只能拖着残肢往下走。
整理完该整理的东西之后,皇轩烬仍旧照常去了圣蔷薇王殿。
饿了很久反而感觉不太饿了,身体本来就是个哭闹的小孩,他要吃东西了就让你感觉饿,害怕受伤就会让你感觉疼。可是知道得不到也就只好不再苦恼,偃旗息鼓,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疼到极致是麻木,绝望到极致是平静。
什么都得不到的孩子只好变乖。
02
亚瑟帝国,金宫。
维希佩尔抱着他怀里的少年走上了金宫的台阶,走廊里也都是看守的士兵,金宫里少有如此戒备森严的时候。
维希佩尔一直抱着子尘走到了金宫深处的那个房间,一手抱着子尘,一手拿出钥匙开门。
少年很轻,轻的像是没有重量一样。
门开的那一瞬,维希佩尔低着头亲吻着子尘的额头,“宝贝,我们回家了。”
漫长的等待和思念,漫长的期待和追寻。
终于,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回应。
他的少年,回来了。
维希佩尔调好了水温,把子尘放进浴缸里慢慢洗着。
他的指尖从子尘的手腕划过,带着几分温柔和缱绻。
把子尘洗好之后,维希佩尔把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用毯子盖住,然后自己迅速洗了个澡,洗到一半的时候却又突然觉得有几分不安心的感觉,打开了浴室的门,看着床上的少年,少年裹在毛毯里像是一块牛角包被放在了床上。
维希佩尔轻轻笑了一下,把毛巾扔到了一边,趴在床上把盖住子尘侧脸的毛毯慢慢拉了下来,露出少年的侧脸,维希佩尔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要化在了这里。
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那个一心复仇的少年,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他就是皇轩家的少主,可是却又有着本能的不安。
在少年偷袭了伐纳的圣蔷薇十字教堂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也会觉得恐慌,也会害怕失去。
他记得少年被那些伐纳的守卫带上来的时候,身上伤痕累累,眼上蒙着黑色的布条。
他当时想,他怎么敢。
他又怎么舍得。
舍得让他为他心疼至如此。
他捏着少年的下巴,他发了疯的想要折磨那个少年,是那个少年让他这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