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人间(198)
叶晚夕出现在昙花山山脚,悠闲地步行而上,途中捡起一根断枝,随手拿回了别墅,从厨房取了一个高脚杯,上了顶楼的阳台小屋。她看了一眼半鬼摆置在阳台上的两个躺椅,笑着推门进入。
叶晚夕将断枝插入高脚杯,放在窗台,流入清水,浸泡根部。她打了个响指,昏暗的小屋内亮起温暖的昏黄灯光,照亮温馨的小房间。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一张素描,装着叶晚夕放荡不羁的笑容,是半鬼画的。
她走出阳台,看着风起云涌的天边。
要下雨了。
她看向山脚,下楼从客厅拿了一把伞,下了山,站在山脚等候。
一声雷鸣惊天,滂沱的大雨如约而至,冲刷着昙花山,独独在落到那片向日葵林时被一层水膜减了势头,轻轻落下。
她没有撑伞,仰头迎着雨滴,表情平和。
雨声和流水声,是唯一不会让她觉得烦杂的声响,反而觉得安心惬意。
一个黑影出现在远方,速度极快,很快到了山脚。来人一身黑袍,撑着一把黑伞,上半边脸被伞缘遮去,只留下半张冰冷但好看的轮廓。大雨打得伞面啪啪作响,黑夜里看不清那半张脸的情绪。
叶晚夕扬起嘴角,丢伞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踮脚将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满面春风。
“情郎哥哥,南边有一片红……”叶晚夕突然一颤,笑容凝固,搂着他脖子的手僵住。
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现出讶异,骤然染上几丝红晕,额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嘴巴张着却仿佛无法呼吸,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一丝血红漫出嘴角,顺着瘦削的下巴滑落。
毫无防备的后背,一把银亮的匕首深深埋入叶晚夕的身体,刺穿心脏。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死亡的气息从心脏蔓开,窜上头部。
她将手搭在半鬼肩头,撑着重心不稳且开始虚弱脱力的身体,缓慢退回,仰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半鬼,盯着他血丝蔓延的眼睛。那双眼睛冰冷而没有情绪,视线飘散,落在她的脸上。
半鬼猛地拔出匕首,叶晚夕又是浑身剧烈的一抖,未及舒缓便又从前面挨了一刀,没入左胸,毫不留情。血腥上涌,呛得她咳了几声,鲜血再出。
她眉头跳了跳,右手颤抖着缓慢滑下,停在他的胸口,癫狂的跳动止住了她的颤抖。
她扬眉一笑,因为疼痛而少了几分往日的放荡不羁,涨红的脸上表情略显僵硬,微微抽动,眼中带泪,波光闪烁。她将左手抚上半鬼冰冷的脸庞,呼吸变得羸弱。她身体不稳地踮起脚尖,在他嘴角短暂地停了一下,留下几许殷红,继而凑近他的耳畔。
视线开始模糊,眼睛也很疲惫,右手掌心还能感受到他胸口里发疯一般的撞击。搭在半鬼肩头的左手微微用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踮起脚尖。她抬起下巴,将嘴唇凑到他耳畔,轻笑一声,整齐的白齿染上一层鲜红,缝隙里颜色更甚。
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止住嘴唇的颤抖,虚弱地低声道:“情郎哥哥,我无悔!”
叶晚夕灿烂一笑,泪水滑落,混入鲜红,从下巴滴落。
千方百计地寻死时,怎么也死不了。如今想活了,却拼命挣扎也活不了。上帝,果然最喜欢冷笑话……你大爷的!
瘦削的脸上笑容一点点消散,叶晚夕好似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眼睛无力地挣扎着眨了几下,终是闭上了,双手一松,身体猛然下坠。半鬼拦腰抱住,丢了还在噼啪作响的雨伞,俯身抄起瘦弱的身躯,往回走,消失在夜色沉沉的大雨里。
大雨倾盆,唯独落在向日葵林时被减了气势,金灿灿的向日葵染上清澈的雨露,愈发娇美。半腰上的别墅顶楼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温暖而温馨。别墅上方的水膜吸走所有的落雨,只有几许洋洋洒洒地落在花架上的花盆里。摆在窗台的高脚杯里浸泡着一根断枝,顽强地繁茂着。柜子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装着叶晚夕放荡不羁的笑容。旁边摆着一个古旧的打火机,银色的冰冷在灯光下被暖色包裹,泛着的黑也变得柔和……
大战后一周,天空万里无云,阳光过分明媚,反倒显得有些焦灼。一行人站在烈士碑前,肃穆庄严。为首的两个老人表情平和,一身黑服,将一束百合放到墓碑前,墓碑是祭奠所有在战争中牺牲的军人所用,上面刻着一个个赫赫的名字,却没有莫衷。最终,莫衷的尸体还是没有找到,哪怕只骸片衣。
起风了,两个满面风霜的家属仰头看向算不上清朗的天空,微笑。
军人每年都要例行留遗嘱,而莫衷的遗嘱只有短短几个字:生而为人,幸能相遇,聊慰孤寂。人生无常,生死难测,然此生无悔,死后但求一片祥和,不必留名。愿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