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衫薄【CP完结】(19)
李濂想笑又怕声音吵醒陈昭,只好用气声问:“睡着了吗?”
他话音刚落,旁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没呢。”
李濂应了一声,索性开始闲聊问道:“刚才忘了问,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他到这里时都已经过了亥时初,平常人早已安眠的时辰,陈昭却丝毫没有要入睡的迹象。
沉默了一会儿,陈昭才用略带含混的声音回答:“习惯了。”一连几年,陈昭都是夙兴夜寐,三更天入睡都不算晚,时常还要通宵达旦,他早已习惯这样的作息。
李濂好似没听出话里的深意一样,对他说:“你得多歇息,不然铁打的身子都得被你熬坏。”
这话乍一听是在关心自己,至于其中有没有旁的意思,陈昭也懒得再费心多琢磨了。他心想,自己现在整日里干不了旁的事,不正是在休息么?便答李濂一句“知道了”,紧接着又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我挺好的,没什么事。话说出来之后就好多了。”李濂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总好过都憋在心里。”
陈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脑子里胡乱地想着,要是他把自己夜里一躺在床上就忍不住回想这几年间的事情,想如何做才能力挽狂澜,甚至有时恨不得杀了你,这些话都说与李濂听,可能会有什么后果。
——大概不会有什么后果。毕竟李濂现在要安抚人心还不能杀他,其余的还能差到哪儿去呢?但也不会比憋在心里好就是了。
陈昭转了个身,从面对着李濂变成了平躺,很快又翻了回去。
他并没有点夜灯的习惯,四周漆黑一片,甚至看不清李濂近在咫尺的五官。这种环境中,陈昭无端冲动,把本不该问的问题也抛出来:“你从什么时候打算起兵的?”
“挺早的,”在李濂看来,这事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他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直接答道,“家兄故去之后不久,我就在准备了。”
果然如此,陈昭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又放肆地问了一句:“你这皇帝当得开心么?”
“开心,”李濂倒也答得坦诚:“片语成旨、万民朝拜,天下权柄皆在我,怎么能不开心呢?普天之下,谁人都知道,做帝王是一等一的好事。”
“呵,”陈昭心想,我却不这样觉得,于是说道,“又不是谁都跟你一样。”
说罢,他又小声的抱怨了一句:“国之将亡,回天乏力。谁接上去谁是傻子。”
“也对,”李濂笑出声来附和他,“我要是你,真到了病入膏肓回天无术的时候,索性就什么都不管了,开开心心地放纵一把。”
“我做不到。”陈昭想了想,又给自己下了条评语,“所以我不如你。”连这份洒脱都没有。
李濂往他那边凑了凑,带着几分笑意说:“别别别,我就随口一说。我也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陈昭才重新开口:“我没想过最后会是你。你以前总说,此生不求富贵功名,只愿守着家族的荫封闲云野鹤,我那时还笑你胸无大志,如今却——”
李濂闭上了眼睛,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你也说了是以前。那时候兄长尚在,遇上事我大可以躲在兄长身后,要那远大志向有什么用。”可后来,兄长骤然亡故,万钧的重担都压在他肩头,他便再没有了闲云野鹤的资格。
这话一出来,两人谁都不知道该往下接些什么。过了许久,陈昭才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就成今天这样了呢?”
一室静谧。
第18章
黑夜中无法视物,听力便会灵敏上许多。原本不大的呼吸声落在陈昭耳中,也显得有些吵了。他从侧卧变成平躺,方才觉得声音小了些。
陈昭向来不愿与人同眠,这便是原因之一。
但他却并不太排斥与李濂同床。他与李濂,称得上是很熟悉了。他出生没多久,喜得幼子的清河郡主就带着大他半岁的李濂进宫,与他见了第一面。长到八九岁的年纪,他便与正在京中小住的李濂互通姓名,玩闹过一段时间。
儿时的记忆太过遥远,到现在仅剩了几个模糊的影子,做不得数。但即便是从他们真正熟识开始算起,如今也到了第十一个年头了。
建业九年秋,陈昭前脚刚过完十六岁生辰行了冠礼,后脚就被皇帝打发出京,美其名曰历练。可他是正经有封号的亲王,皇父真要有心历练的话,在朝中抑或是封地哪里不能历练,反要被无名无分地派出去做事。这算什么,贬谪吗?
陈昭坐在京城四十里外的驿馆内,越想越气愤,很不能立刻调头回京去向皇父问个明白。然则他也只能是想一想罢了,并没有抗旨不遵的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