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拍拍卓卓的脑袋,让她看向长明火。
“长明火今天怎么烧得这么大?”阮不奇眯着眼睛,“是我看错了么?”
***
靳岄是被陈霜叫醒的。
允天监的大门被人从内侧反锁,陈霜从塔上的小窗子钻进来,照着靳岄的脸拍打。靳岄揉揉眼睛,陈霜双手冰凉,捂在他脸上,他瞬间清醒。
“朱夜不对劲。”陈霜说,“连巫者也睡着了。”
允天监大门闭锁,靳岄发现身边没有朱夜,也没有那把琴。两人心道不妥,左右看看,同时抬头。朱夜没有离开允天监,她是往上去了。
石梯回旋往上,靳岄跑得气喘吁吁,陈霜先他一步来到尽头,指着头顶说:“我听到了,那女人在上面。”
眼前是回旋石梯的尽头,一个半封闭的空间,头顶天花板是青灰色石头,仅身旁墙上有一面空空的方正小窗。靳岄靠近小窗,发现它太窄了,只有陈霜这样最擅长缩骨功的才能爬出。
上方便是轰轰燃烧的长明火,但靳岄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往上攀爬的路径。
靳岄看到窗外有一条巨大的火龙,正在缓慢摆动身躯。火龙尾巴拴在长明火上方,它靠长明火燃烧产生的热气驱动。因距离近,靳岄能看到火龙身上打磨如镜的铜片。夜间仍有北风,火龙龙头被吹向南方,直指王城城南。
靳岄和陈霜都听见了上方传来奇特的金属摩擦声。陈霜无声问他:我出去看看?
靳岄却立刻拽住了他,心头掠过一阵强烈的不安。朱夜能从这个小窗钻出去,爬到长明火那里,她功夫不可小觑。
就在这犹豫的一瞬,俩人都听见了箭矢离弦之声。
一枚箭矢,箭尖插着熊熊燃烧的油团,以破风之速从火龙龙尾贯入,穿过龙身,一路呼啸,刺破了龙头。
火龙成了真正的火龙!纸做的龙身霎时燃烧起来,因为糊得结实,一时半刻还没有烧透。燃火的巨龙在北都上空痛苦翻滚,龙尾终于烧断,北风吹送这条巨大的火簇,飘飘荡荡,落在城南。
惊恐的叫声从城南炸开,大火落地即燃,哭叫、奔跑、碎裂的火点,涟漪一样四处散播。
靳岄的心一下揪紧了:今夜的城南是人最多的地方,贺兰砜、卓卓、阮不奇,都在那里!
“陈霜,你留在这里,别让朱夜走了!”靳岄顺着楼梯往下狂奔。
陈霜却立刻跟了上来:“我得保护你。”
两人从巫者身上解下披风裹在身上,打开了反锁的大门。王城内一片骚乱,两人戴上兜帽,扮作巫者一路小跑来到城墙下。陈霜轻功了得,他背着靳岄,猴子一样爬上城墙,两人离开了王城。
靳岄此时忍不住回头望向允天监高处。长明火熊熊燃烧,像是被人注入了火油,火焰高达数丈。一个身着彩衣的女子立在塔顶,她那架状似箜篌的高辛琴已经被重新拆装,成了一柄乌金色的大弓。
夜风撩起朱夜金色长发,她身姿不动不摇,靳岄忽然想起那首古老的高辛歌谣:神女驱动永不熄灭的火焰燃烧草原,草原成为火海,神女淬炼出新的星辰。
才落地,靳岄立刻拔足狂奔。北都屋舍低矮分散,不适合让陈霜带着自己跑。他穿街过巷,忽然看见两匹配了马鞍的马儿站在街口,正在吃草。
靳岄一摸腰间,贺兰砜赠他的那柄小刀他总是随身携带。他用小刀割断拴马绳,翻身跃上马背。陈霜紧随其后偷马,马儿主人发现后一路骂骂咧咧追来。等陈霜终于将那人摆脱,靳岄已经不见踪影。
北都大街上,一位身着大瑀衣装的少年正策马狂奔。
街面全是东奔西散的人,在长街尽头还有拦路的杈子,并不适合马儿奔驰。但靳岄紧握缰绳,速度丝毫不减,马儿完全服从他的指挥,奔跑、转弯、起跳,流畅得如同靳岄才是它认可的主人。
越靠近城南,所见之景愈发混乱。火龙从允天监落入城南途中,散落了许多燃火的碎片。北都城的人为了迎接春天,纷纷在屋顶铺了新的干草,石头砌成的房子外搭着木架,正为新的一年做修缮。这些都太容易烧起来了,小火点燃大火,靳岄几乎觉得自己是在惨叫与火焰之中穿行。
经过回心院后院,靳岄忽然看到了浑答儿和都则。两人抱头从小楼蹿出来,回心院外头也着了一片火。
“浑答儿!都则!”靳岄勒停马儿,“你们看到贺兰砜了么?”
“没、没有……”浑答儿失声,“你骑马?!”
“卓卓和阮不奇呢?”
“在城墙上看龙……”都则指向城墙,脸色剧变。原本人满为患的南城墙已经成了火海,无数黑色人影在火中惨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