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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镝(370)

三日之后,靳岄与章漠等人离开封狐城。离开之前,章漠陪他去靳明照的坟前把尸骸起出,以火焚化,装在精巧匣子里带回梁京。

启程时分,锁玉渊上最后的层冰终于碎裂,春水汹涌,从古穆拉塞河一路往下,冲击沿岸枯槁黑石与碎裂冰块。冰层断裂的声音如同惊雷,冰块错杂往下游移动,轰然作响。

靳岄远远看着列星江上涌动的冰,心中有无边畅快。答应岑静书,春天时会回去。他做到了。

与众人挥手道别,靳岄没有回头。贺兰砜骑着飞霄在城门徘徊,忽然拍马奔驰,追上了靳岄。他一言不发,伸手揽住靳岄肩膀,在他唇上重重一吻。激烈的动作令贺兰砜肩膀伤口作痛,但痛也成了离别的赠礼,他在疼痛中愈发觉得不舍。

这次分别与以往完全不同。他们毫不犹豫,对彼此的情意也没有分毫怀疑。宁定的爱和牵挂一同缠绕靳岄的心,他和渐渐停马的贺兰砜勾着手指,最终分离。

两个人没说一句话,以目光相互递送无声话语。

等靳岄从山道上消失,贺兰砜驱马上山远眺。他慢慢唱起许久之前在列星江边学会的歌。岳莲楼耳朵尖,回头对靳岄笑道:“是那首歌!君是济川舟楫手,将许事,笑谈成。”

靳岄不禁回头。贺兰砜勒马立在山巅,积雪渐渐化去,在这寒冷之处,春意才刚刚沾染树梢。他长发被春风吹起,身姿挺拔潇洒,仿佛身怀风霜雨雪都不可动摇的魂魄。

靳岄离去后第二日,贺兰金英与远桑等人从周王坡撤回。宁元成回城禀报战况,贺兰砜从大哥脸上看出一丝喜悦端倪:“打完了?”

“还没有,但金羌不敢动了。”贺兰金英指着城墙上的头颅,“这东西发挥了大用处。”

原来宁元成接到喜将军被白霓斩首的消息之后,放松了刀谷的巡逻,故意把两个金羌探子放了进来。探子一路穿过白雀关,却在封狐城外吓得半死:喜将军的首级就悬挂在城墙上,因天气寒冷,结了一层白霜,看起来愈发可怖。

探子把消息带回,金羌军登时乱了。

“宁元成说金羌会换将,换将之后还会再次进攻。”贺兰金英用皮绳束起浓金色长发,异族的英俊面庞毫无遮掩,来往的大瑀士兵都忍不住往兄弟俩这边看上几眼,“不过都与我们无关了。”

贺兰砜正扭头看阮不奇与远桑说话。阮不奇和远桑在封狐城一见如故,没几日就好得仿似姐妹。远桑出战回来,阮不奇带着锦儿跟她打招呼。锦儿见远桑脖子与下巴尽是烧伤痕迹,伸出小圆手去触碰,小心翼翼:“你痛不痛?”

白霓走过,笑道:“也不知谁教的,她看到受伤的人就问别人痛不痛。”

远桑被孩子柔软的手指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捏着锦儿手掌,连声音也温和得与以往大不一样:“谢谢你,我不痛。”

贺兰金英揉了把贺兰砜的头发:“听见我说话了么?我和远桑要回去了。”

贺兰砜吃惊:“这么快?”

“还快?”贺兰金英笑道,“如今战局稳定,白霓回归,她跟你一同训练莽云骑,没有我们什么事。我必须走,朱夜和娃娃还在家里等着我。”

这场仗只在周王坡开战,封狐城内完全没受任何影响,百姓来来往往,人人脸上带着春季的喜色。贺兰砜带贺兰金英去吃白霓娘亲摊上的水滑面,贺兰金英一口气吃了两碗,扭头跟老太细细询问如何制作。他回去要做给朱夜尝尝。

老妪与白霓重逢,脸上满是笑意,仿佛年轻了十几岁似的,整天嘴上念叨的不是白霓就是锦儿。贺兰金英和贺兰砜如今是封狐城中出名的异族将领,老妪又听白霓说过兄弟俩的事情,知道这俩人都是来帮封狐百姓的,不肯收一分钱,把自己制作水滑面的心得倾囊相授。

城中渐渐热闹,人们以往只知道靳明照将军在,封狐城就绝对不会有事。如今玹王殿下和狼将军在,封狐也仍然安稳妥当。贺兰砜走过街巷,指指点点地跟贺兰金英解说:这一处那一处,都是靳岄小时候曾经逗留过的痕迹。

贺兰金英陪他走着,腰上悬挂的黑色狼面具与剑柄敲击,轻声作响。

“以后还回血狼山么?”他问。

“回去找卓卓。”

“……你还想把卓卓也拐到大瑀来?”贺兰金英笑骂,“离我太远了,不成。”

“鹰长大了就要离巢,你应当高兴。”贺兰砜说。

两人走在军舍大道中央,此时暮色四沉,苍穹上燃烧熊熊热霞,城中灯火已经次第亮起,又是静谧平和的人间。

“……我很高兴。”贺兰金英摘下腰间面具,盖在贺兰砜脸上,“这个,赠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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