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只看一眼,立刻认出这是高辛箭。他心中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枯黄风沙中,一位高大将领身骑赤红骏马,正持弓对准自己。
“高辛邪狼,贺兰砜,我记得你。”喜将军冷笑道,“怎么,如今仍为北戎天君卖命?”
贺兰砜巴不得他继续误会,并不出言解释。只要能给天君阿瓦多添麻烦,他很乐意制造这样的误会。他双脚一夹飞霄腹部,马儿箭一般冲出去。喜将军把弓箭抛给随从,单手握持一柄银亮长枪,驱马迎战。
刀枪碰击,溅起一串亮银火星!
雷师之大笑:“膂力不错!”两人错身而过,他立刻拧转马头,不料贺兰砜从马上跃起,大刀一挥,险险擦过其脸面,削下几丝头发。贺兰砜落地后飞霄正好跑到,人马配合默契,雷师之长枪还未刺到,贺兰砜已经掠上马背,远远跑开。
“好俊的身手。”雷师之长笑,“你这样的人才,为阿瓦卖命岂不是亏了?”
贺兰砜颠颠手中大刀:“你这样的人才,为金羌卖命难道就不亏?”
“人各有志罢了!”
两马再次疾奔、相遇,刀枪碰击,雷师之这回使出了八、九分力气,打得贺兰砜几乎抓不稳手中长刀。贺兰砜不敢轻敌,勒马后撤,雷师之紧追不舍,再度举枪猛刺。贺兰砜躲避不及,以刀格挡,手腕使出巧劲,卷着那枪尖绕了几个小圆。雷师之冷笑,心中却不禁一声暗赞,他中途变力,长枪一缩一伸,黏着大刀刀刃一路滑下,猛扎贺兰砜手背!
贺兰砜机变极快,当即松手后缩。长刀掉落,他脚尖一踢又把长刀弹起,手指捏着刀柄,往前一砍,正正划过雷师之鼻梁!
一切不过是两马相交瞬间发生的事情。雷师之鼻梁上一道血痕,贺兰砜手背被枪尖划伤,同样鲜血淋漓。
面上的伤霎时令雷师之想起了许多不快的事情。他狂怒中抓起长枪朝贺兰砜狠狠掷去,长枪去势凶猛如同野兽,贺兰砜驱马躲避,长枪一下扎在飞霄臀上。
飞霄痛得前蹄离地,一声长啸,刺破了狂风的怒吼。
贺兰砜与雷师之终于拉开距离,他自认没有雷师之的腕力,投不出这样力道千钧的一把刀子,立刻收起长刀,解下背上擒月弓。擒月弓沉重稳妥,落在他手里,令他忽然想起点燃鹿头的那个深夜。
他没有高辛箭,箭囊中只有双层箭头的狼镝。第一支狼镝射出去,被狂风吹得偏离了方向,落地时扎在距离雷师之极远之处。雷师之仰头狂笑,同样亮出自己的黑色长弓,拉弦射箭。贺兰砜只见有黑色影子穿过风沙,飞霄一声嘶鸣,他肩膀狠狠一痛。
不等那箭继续入肉,在察觉它刺中自己肩膀瞬间,贺兰砜立刻伸手拔出。箭头生有倒刺,他肩上一个血口,顿时血流不止。雷师之狂笑不歇,贺兰砜再度拉开擒月弓。
他少年时是烨台乃至北戎最好的弓手。他熟悉风的速度,熟悉马儿颠簸的频率。他用这把弓燃烧过沉寂的血狼山,救过心爱之人。贺兰砜一颗心霎时沉静,如落入一片深潭,风沙掠过他的耳朵与眼睛,他呼吸平缓,略略抬高擒月弓,偏转方向。
狼镝破空!
雷师之笑声未消,坐骑忽然倒下!
一枚黑箭正正扎在马儿头顶,马儿吃痛翻滚,很快断了气。雷师之从地上爬起,风暴中又射来数枚黑箭,他举刀格挡,心中大惊:这些箭全是冲着他身上要害来的!仿佛弓手有一双神赐的双眼,穿透满天风沙,盯准了雷师之所在之处。
雷师之并非寻常之人,他就地一滚,躲开那几枚箭,却又见五枚黑箭从上至下齐射过来!他再度翻滚躲过,却没能避开五联箭之后的一枚狼镝。狼镝扎入他腿中,雷师之满心惊愕:他从未见过能连发这么多箭的弓手,更何况贺兰砜肩膀已经受伤,理应无法再拉开这样的硬弓。
这高辛邪狼,宁可不要自己的肩膀,不要自己的手,下辈子不再使用箭法,也铁了心要取自己性命。
雷师之根本不知道为何贺兰砜对自己会有这样大的恨意,他不再恋战,也不拔箭,拖着伤腿立刻往随从停留的地方奔去。不料背上又是一痛:箭镞如尖钉,狠狠扎入他背骨,他差点跌倒在地。
“阿奇!”雷师之大怒,“人呢……”
号角声忽然在刀谷深处响起。雷师之心中一悚:他并没有发令。
眼前是倒毙的马儿和身首分离的近随,他们竟然都悄无声息地死了。
号角声仍在持续,这是冲锋的声音。阮不奇吹了一通,觉得有趣,背着号角爬上高坡,再度奋力吹起冲锋号令。
而岳莲楼带着另一个号角,正越过一片狼藉的周王坡。宁元成利用俘虏们的铁鲁达,与金羌军打了个漂亮的还击战。金羌士兵如今抵死顽抗,后部士兵听见了冲锋号,继续不要命地往前狂奔。岳莲楼跳上高坡,与高处的章漠打了个平安无事的手势,举起金羌人的号角,奋力吹响。